張讓心頭一暖。假裝渾然不知,諂媚言道:“老奴服侍陛下,不敢有一日之疏。養子亦在宮中當值,早晚可見。”
“也罷。”少帝年幼,自登基以來,整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一日恣意放縱。再加月前何太後誕下麟子,日前西王母又降為彌月之喜。少帝倍加謹小慎微。
若換做先前,即便不敢明言,亦當暗示。然今時今日,少帝自顧不暇,又如何能護張讓、趙忠以周全。心念至此,頗多愧疚。
畢竟年幼。
少帝咬牙道:“先前,常侍書朱雀闕,替朕發聲。本欲與常侍,相依為伴。以待他日。隻可惜……”
“陛下。”張讓含笑打斷:“老奴鬥膽一言:陛下尚不及冠,未得親政。諸事不明,自需謹慎。老奴天家一老犬,生無可戀,死不足惜。何須陛下掛念。瓦罐終須井上破,老奴告退。”
“子猶瓶矣。觀瓶之居,居井之眉。處高臨深,動而近危(注1)……”殿中少帝,有感而發。
鴻池,飛雲號。
董驃騎與孫破虜,臨窗對飲。
孫堅,自追隨董驃騎以來,乘風破浪,平步青雲。若非因麟子彌月之喜。今已官拜豫州刺史。
“可恨何進百般阻攔。隻肯授刺史,不肯予州牧。”董驃騎狠狠落杯。
“無妨。”孫堅豁達:“為國效力,不分官高位卑。六百石刺史所行之事,與二千石州牧,於堅而言,彆無不同。”
“文台英雄了得。”董驃騎歎道:“何進得黨魁,太後得麟子。何氏一門,如有神助。天時、地利、人和,皆不歸我董氏所有。如之奈何。”
孫堅勸道:“董驃騎一心為公,今又是竇太皇垂簾監國。合二宮之力,未嘗不能與大將軍分庭抗禮。此三宮鼎足之勢,乃薊王所立。可謂用心良苦。豈能坐視無端被廢,令江山社稷有折足鼎覆之危。驃騎多慮了。”
“話雖如此。然……”顧左右無人,董驃騎低聲言道:“江湖傳聞,何太後所生麟子,種出薊王。乃密令道人史子眇,夥同麻姑仙,趁群仙大會,盜采麒麟之菁,千裡投懷,十月懷胎而來。”
“天下竟有此等奇術。”饒是江東猛虎,已不由大吃一驚:“此等隱秘,驃騎從何得知?”
“舉頭三尺有神明。若非種出薊王,以何屠之賤種,豈能入西王母法眼。”董驃騎不屑言道。
孫堅若有所思:“薊王知否?”
“想必,已知曉。”董驃騎長籲短歎:“先帝曾私言,何後有高後之姿。我本不信,如今……追悔莫及也。”
偷看孫堅麵色如常。董驃騎又道:“禁中傳言,何進欲擇七月半節,興兵入宮。誅殺十常侍及其黨羽。然,便在數日前,車騎將軍何苗,上表劾奏其兄,殺內宦近臣,非出公心,而行私欲。欲結好黨人,收為己用。故表中有‘大將軍專殺左右,擅權以弱社稷’之句。尚書令曹節,抱恙入宮,秘奏太皇當麵。太皇怒不可遏。遂詔令西園諸校,逮捕大將軍,交由三司會審。又遣尚方監渠穆,傳密令於我:‘見機行事’。”
孫堅抱拳道:“驃騎意欲何為。”
董驃騎眼中戾芒,一閃而逝。再無半分醉意:“文台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但憑差遣!”孫堅離席下拜。
董驃騎喜極:“螳螂捕蟬黃雀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