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喚一聲,無人應答。少帝這才發覺,馬車已無動靜。
顧不得許多。少帝掀簾推窗,奈何隔著鐵柵,無法探身去看。
“常侍?常侍?”連喚數聲,無人應答。
許久,才聽車前言道:“老奴在此,陛下勿慌。”
少帝急忙去推前窗。見駕車良馬,皆癱倒路中。張讓正挨個灌下鴆酒,送其長眠。
須臾。張讓繞行車尾,開啟後門,扶少帝下車:“此車本為金水貲庫,輸送銅錢專用。老奴慕其牢固,便向右丞索來一駕。奈何車身沉重。便是西園良馬,狂奔一夜,亦筋疲力竭。不堪驅策,倒伏路中。老奴不忍,遂送其安息。”
“此是何處。”少帝舉目四望,霧氣彌漫,流水潺潺。餘車皆無,隻剩主奴二人。
“或近北邙山中。”張讓言道:“老奴慌不擇路。大霧彌漫,不知所在。”
“如此,該當如何。”少帝無奈。
“老奴負陛下前行。”張讓言道。
“荒山野嶺,前途未卜。豈能令常侍負重而行。”少帝言道:“朕自幼長於宮外,論身強體健,當不弱常侍。”
“老奴鬥膽先行。”張讓躬身下拜。
從車前取弓弩、刀劍,背負在身。張讓前方開路,少帝身後隨行。
又行一段,露水漸重,道路愈發泥濘。忽聞水聲漸大,隱隱有奔騰之聲。
少帝起疑:“敢問常侍,前方何處?”
“老奴實不知也。”張讓步伐不亂,頭也不回。
少帝無奈,隻能咬牙跟上。
腳下一軟,竟泥足深陷。待吃力拔出,宮履已失。
“常侍停步。”少帝運足目力,隱約見白浪滔滔:“前方水大,再行沒頂矣!”
張讓聞聲止步,將肩上兵器,悉數丟棄。隻手提袍,尋路踉蹌折返:“老奴老眼昏花,老而無用。累陛下深陷泥濘,死罪。”
少帝歎氣:“常侍與朕,同甘共苦。待逃過此劫,此生定不辜負。”
張讓悲從心起:“陛下乃仁主。假以時日,當三興大漢。老奴縱然粉身碎骨,亦護陛下周全。”
少帝言道:“天昏地暗,大霧遮眼。何不待天明,再尋路,西去函園。料想,大將軍必難覓蹤跡。更不敢引兵奔赴函園。”
張讓言道:“也罷。老奴且護送陛下上岸。”
少帝聞言一愣。脫口而出:“常侍為何用‘上岸’。”
張讓徐徐直起腰杆,眼中殺機隱現:“陛下聰慧,前麵乃是大河。”
“大河?”少帝大驚:“莫非我等已行至,大河岸邊。”
“或是如此。”張讓再拜。見少帝赤誠,目中哀傷,一閃而逝。
隻可惜,少帝未能窺見:“一夜疾馳,竟遠行至此。距函園,何其遠矣。”
“陛下勿慌。”前方大河攔路,後方追兵將至。然張讓卻越發,心平氣和:“此地,當距孟津或小平津不遠。隻需抵達津渡,困頓自解。”
“如此甚好。”少帝大喜:“當往何方?”
“函園在洛陽西郭,宜當西進。”張讓言道。
“好,好。”少帝不疑有他:“勞煩常侍,前方帶路。”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