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學壇,後院精舍。
曆經擴建的後院,亦頗具規模。遍布館舍,曲徑通幽。與學壇圓樓,相得益彰。
學壇大儒,皆喜居此。
翌日晨。一輛王宮車駕,悄然駛入。正是薊王登門,拜見恩師。
恩師號稱酒豪。能飲一石。
昨夜雖與一眾大儒,對酒當歌,慨歎人生幾何。席上皆醉,唯恩師獨醒。劉備知曉內情,故起早來見。
“恩師醒否?”劉備常服立於廊下。
“王上稍待。”恩師整理儀容,出舍相見。
賓主亦是師徒。促膝落座。
劉備呼恩師。盧植稱王上。稱呼雖該,情誼不變。
“此去南州,有何所獲?”盧植笑問。恍惚回到年少,獨授夜課時。
“天地廣大,山海無涯。”劉備慨歎。
“中夏地薄,言之有物。”盧植輕輕頷首。整體偏北的華夏,卻不如日光普照的南州,土地富饒,物產豐富。試想,大漢若能一季三熟,何愁天下萬民,饑寒交迫,聚眾而反。
比起南州豐饒,中夏確屬薄地。
“既然豐饒,因何蠻荒。”盧植又問。
“竊以為,正因豐饒,無處不可果腹,故無人願‘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故不能‘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天又豈會降大任於斯人也。”劉備言道:“正因唾手可得。便不會去製造工具,助其力所不能及。亦不必‘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順應天時地利。更不必開山鑿渠,疏通九州之水。又豈會攻伐相殺後,慮及大而化一。”
“莊子曰:‘不離於宗,謂之天人;不離於精,謂之神人;不離於真,謂之至人。以天為宗,以德為本,以道為門,兆於變化,謂之聖人。’”目視劉備,盧植言道:“王上至情至性,乃‘至人’也。”
劉備自有領悟:“莊子所言,‘天人’、‘神人’、‘至(真)人’,乃‘聖人’之三位一體。”言下之意,唯有此三類人,能成聖人。
如何成聖?
答曰:以天為宗,以德為本,以道為門,兆於變化。
孫子亦曰:法無定法,式無定式。因時利導,兆於變化。
“判天地之美,析萬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備於天地之美,稱神明之容。是故內聖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鬱而不發,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盧植口誦,亦出《莊子·天下》篇。
“王上欲成聖乎?”
“不欲。”劉備斷然搖頭。
“‘以仁為恩,以義為理,以禮為行,以樂為和,熏然慈仁,謂之君子’。莊子所言‘天’、‘神’、‘至’三人,不成聖人亦可為君子。”換言之,君子乃聖人退而求其次。
盧植又問:“王上欲為君子乎?”
“不欲。”劉備亦搖頭。少時學劍。長姐言,販夫走卒,皆有劍心。便問劉備欲習君子劍否。彼時,劉備便斷然搖頭。
“不為聖(人),不為君(子)。”恩師笑問:“王上此生,何所求?”
“大而化一,無愧吾心。”劉備答曰。
“聖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於一。”盧植言道:“王上言,‘大而化一,無愧吾心’。便是‘以自為方’。乃‘內聖外王’之道也。”
恩師言下之意。內聖外王之道,便是以自為方。然以自為方的前提,是三位一體。需是‘天人’、‘神人’、‘至人’,中之一。
劉備至純至備,至情至性。正是“(三)人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