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夫人,巨肥。
乃至初見之人,皆以為其身懷六甲。
彼時,史道人於函園客舍,魂飛魄散,淪為行屍走肉。稍後,薊王亦沉睡不醒。便有無數洛陽權貴,進出史道人宅邸,以窺究竟。妄圖揣度,薊王醒否。時便有傳言,史道人尚未入土,史夫人便與門人苟且。為時人所鄙,然卻談笑如常。
稍後方知,非是有孕,乃是癡肥。
於是乎,胖大婦人,皆見慣不怪。
然薊王卻知。西河少女,亦有類似化形術。換言之,史夫人並非巨肥,乃有意假扮。如此,便可堂而皇之,行李代桃僵。將董女並食母,攜出詔獄。即便親眼得見。然活命大恩,董氏家小,感激不儘。又豈能說破。
史夫人,既世外高人,又深諳人心。
看似神鬼不知,實則守口如瓶罷了。
或有人問,薊王焉知必是董女食母。
董承膝下,唯有一女。史夫人門下,多為權貴家奴,充雜役苦力,難登大雅之堂,更難為心腹。為家主所信,得以窺聽隱秘,何其不易。試想,董承密謀,饒是司空司直程昱,亦未能先知。史夫人,又如何知曉。唯有從董女下手。食母,遂成最大破綻。
《禮記.內則》:“大夫之子有食母。”儒宗注曰:“選於傅禦之中,《喪服》所謂‘乳母’也。士之妻自養其子。賤不敢使人也。”
儒宗又箋:“傅禦者,貳王治事,謂塚宰也。”本是輔佐王侯治事之官。時下言指,家奴之首。富貴人家,皆有食母。於家奴之中,地位極高。故能,進出內外,上下廳堂。探聽家中隱秘。
譬如先帝食母程夫人,董侯食母呂貴。皆因哺育之恩,得償富貴。
故於史門弟子而言,此乃進身捷徑。
薊王故能,一語道破。
如此一來,隻需尋到董女下落,便可窺破史夫人陰謀。趕在董承下獄死前,救下董氏滿門。除君臣離間之禍。
南閤祭酒許攸,一語中的:“臣,竊以為。此必出史侯之謀也。”
薊王輕輕頷首。離間甄都君臣,曹孟德為求自保,必廢董侯,另立新帝。普天之下,可為漢帝者,屈指可數。更加,董侯乃賊臣董卓所立。彼時,王太師總朝政時,便有廢立之心。今若坐實與董氏共謀刺曹。史侯複辟,水到渠成。
一言蔽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又曰,“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
為君不仁,休怪為臣不敬。
上有所行,下有所效。便是報効:一報還一報;後効還先効。
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報之;君以草芥待我,我當以仇寇報之。
若董侯,果是主謀。曹孟德廢之,亦無可厚非。此便是,漢人的道義。
如今再思,少君侯問黃穰:我家待你如何?
何故為天下所讚。
恩將仇報,死不足惜。
幕府右丞荀攸,又道:“然曹孟德所為,亦有失臣道。”
乃指,曹孟德唯恐夜長夢多,乃求速戰速決。不惜假史門神鬼之術,迫董承就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