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辛苦。”李霞摟住曼璐說道，“隻要想著你，我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
“我知道，你是個醫生，每天都有許多病人在等你。但你也不要忘了，我們這個小家同樣離不開你。你要保護好自己的健康啊。”曼璐將頭靠在了對方肩膀上。
就在這時，一陣門鈴聲打破了二人的氣氛。
“孫醫生，你怎麼來了？”李霞不解。
“你們沒有看報紙嗎？”孫辰纖反問。
“還沒有看，怎麼了？”曼璐問道。
孫辰纖將手中的報紙遞了過去。
1937年8月13日，日本對上海發動了進攻。也就是中國近代史著名的八一三事變。
國外留學生、華僑等紛紛組織了各種愛國主義活動，號召募捐，支援國內抗戰。曼璐如今在學校擔任助教，她也參加了學校中留學生們建立起的相關組織。她和李霞都隻是兩個平凡的女子，她們實在沒有勇氣在這個時候回到戰火紛飛的祖國，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們沒有愛國心。
她們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支持自己的國家。
“也不知道，奶奶和媽媽還有曼禎他們怎麼樣了。”曼璐看著報紙，喃喃地說道。
八一三抗戰開始的時候，在上海打了三個月，許多有錢的人都往內地跑。顧家雖然不算有錢，但也不至於挨餓受凍。受了人群的影響，想來也是會往內地跑的吧。就是不知道，奶奶那年邁的身子，能不能經受得起。算起來，如今弟弟妹妹們應該都已經成家了吧？也不知道曼禎怎麼樣了，當初自己不顧一切追來美國找李霞，家裡的重擔自然而然也就落在這個“二姐”身上。說起來，也是自己連累了她。
李霞摟住了曼璐的肩膀，說道：“我們隻要儘我們所能就好了。等到戰爭結束，他們自然也就安全了。”
“嗯。”曼璐點頭道。
奶奶早就已經去世了。
自費留學的費用並不低，曼璐在上海大學畢業後幾乎將手中所有財產都投了進去，自然沒能留給顧家人錢財。好在曼禎隻比曼璐小一級，讀的又是不需要學費的師範類大學，加上自己趁著假期打工，咬緊牙關成功讀完了大學最後一年，找了一份寫字樓的工作，又做了兼職，供著全家開銷。然而，僅憑她的工資想要供那麼多弟妹上學自然是不夠的，顧家人也隻好將李霞當初買給他們的一些東西給變賣了，例如黃包車、首飾之類的，女傭和車夫也辭退了。房子也賣了，另外換了一套小的、偏僻的。
曼禎的姐姐不再是二路交際花，而是出國留學的女大學生，這使得她和沈世鈞之間的挫折也減少了。在強民大學畢業後，曼禎和世均也走到了一起。強民資助著兩個弟弟上了大學，小妹妹則學了護理。
至於戰火繚繞、顛沛流離，這些在亂世似乎是無法避免的，這一家人自然也不例外。為了生計，也為了逃避戰亂，顧家人不得不四處奔走、謀生。曼禎雖然嫁給了沈世鈞，但婆媳關係、妯娌關係等等，也著實難為了這個姑娘。
曼璐自從出國，一方麵因為當時條件落後，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和家裡關係鬨得很僵，一直都沒有和顧家人聯係過。如今即便是有心相助，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霞姐姐，奶粉還沒有好嗎？”曼璐抱著啼哭不已的嬰兒喊道。
“來了來了。”李霞拿著奶瓶衝了出來，將奶嘴喂進了孩子嘴中。孩子喝到了奶水，終於停止了哭聲。
“帶孩子比做手術還累。”李霞道，“過兩天咱們還是去問一下請保姆的事情吧，老這樣耽誤工作也不是辦法。”
這個孩子是個孤兒。她的媽媽抱著她從國內逃難到了美國，卻因為一場大病而死在了醫院中。李霞見孩子可憐，在征得曼璐同意後，就抱回來養了。
“我實在不放心把她交給保姆啊。”曼璐道，“誰知道保姆會不會用心照顧她？”
“我可以經常帶孩子去醫院檢查身體的。”李霞道，“要是孩子身體有什麼問題，就辭了保姆再找一個。”
“也隻能這樣了。”曼璐有些不舍，但正如李霞說的，老是耽誤工作也不行。
孩子自幼記不得親身父母，心中也就把曼璐和李霞當成了媽媽。而曼璐知道這一生不會有機會當親生母親，也就將這孩子視如己出、疼入了骨髓中。隨著孩子漸漸長大，需要操心的地方越來越多。她的時間、精力逐漸被愛人和孩子占滿了，惦記顧家人的時間也就越來越少。
當國內終於走向了平靜時，曼璐和李霞都已經是耄耋老人了。尤其是李霞，她已經過了九十歲了。她們的孩子自幼在美國長大，最終也在美國成家立業。李霞有些時候也頗想再回到上海——那個二人相遇的地方，但奈何年老體衰，實在受不了舟車勞頓，也隻能作罷。
曼璐握著李霞的手，看著她閉上了眼睛。三個月後，她也去世了。
她們的外孫子外孫女將她們的骨灰帶回了上海，合葬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