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笛聲起起伏伏,陶甕中的蠱蟲不願受到驅使,凶狠的衝撞起來,力道大得甚至帶動陶甕晃動起來,甕底與地麵撞擊得哐哐作響。
薑思鈺看得有些心驚,卻絲毫不敢懈怠。
血紅雙眼的白蛇盤在他肩臂上,親昵的在他側臉蹭了蹭,似在撫慰。
伊格裡涅剛走到庭院中就聽到了笛聲。
這語調十分熟悉,這段時日裡她幾乎每日都能聽到那與蛇神容貌相似的神使在吹奏這音樂,高高低低悠揚空靈的樂聲帶著神秘的韻味,聽在耳內仿佛讓人的心情也跟著平靜下來。
女祭司的腳步聲輕巧的幾近於無,安靜的走進室內。
黑發的少年神使正對著一口陶甕吹奏音樂。
那明顯分量不輕的陶甕晃動不停,其中仿佛關著什麼凶惡殘暴的存在,急欲掙脫而出。
伊格裡涅不敢再看,將懷中抱著的金壺放到桌上,沉默的擇了個金杯,倒了滿滿一杯信徒獻上的新鮮血液。
薑思鈺對蠱甕中蠍蠱的馴服有些力不從心,薑流雲心知肚明。
他麵上恍若平常,實則一直關注著兒子的動向。
伊格裡涅恭敬的呈上金杯,他也並未多注意,隨手接過,仰頭一飲而儘。
“啪嗒!”
純金打造的杯子掉落在地,異族青年伏在軟椅上,一手抓著自己的喉嚨,一手死死抓著軟椅的邊緣,用力到青筋突起。
下一刻,實木打造的軟椅邊緣被他一手捏成粉末。
“瑪吉特神!”伊格裡涅慌亂得手足無措。
“阿爹!”薑思鈺被驚動,看著阿爹痛苦的模樣,立即心神大亂,大步奔過來。
他抬手扶住薑流雲肌肉緊繃隆起的手臂,立刻被那不同尋常的溫度驚到了。
自轉變為吸血鬼後,失了人類該有的血氣的異族青年的體溫早已變得冰涼,然而此刻,那潤白如玉的皮膚卻泛著仿佛火爐般的高溫。
薑流雲隻感覺到一股灼燒的熱意伴隨著喉道一路流竄至胃部,隨即迅速流竄到四肢百骸。
仿佛烈火灼燒,幾乎要將他燒成灰燼。
“咯……嗬……嗬……”他張了張唇,乾涸的咽喉泛著痛意,隻能發出喘息般的氣音,渾身止不住抽搐般的顫抖,雙目赤紅,麵容痛楚至扭曲。
“阿爹!這是怎麼回事?”薑思鈺用力抱住他顫抖的身體,下意識的想去探他的脈,卻很快發現這隻是無用功——吸血鬼並沒有人類應有的心跳和脈搏。
泛著血絲的雙眼無力的看他一眼,薑流雲抬手指了指掉落在地的金杯。
薑思鈺迅速理解他的意思,“是這血有問題?!”
小少年滿含殺意的目光頓時看向送來鮮血的女祭司伊格裡涅。
但很快他便無暇追究伊格裡涅的嫌疑了,隻因異族青年忽然大力的掙脫他的懷抱,整個人砸在地上,仰頭發出一聲隱忍而痛苦至極的低吼。
道道蛛網般的黑色紋路從異族青年胸膛浮現,隨即迅速蔓延開來,那條條不祥的黑色瞬間延伸到如神明般俊美的麵部。
頃刻間,仿佛神明墮落成妖魔。
隨著仿佛鞭子甩破空氣一般的聲音響起,異族青年下半/身已然化作一條巨大而修長的藍色蛇尾,在殿內狂暴的拍打甩動。
血紅雙眼的青白從薑思鈺手臂上溜下來,與角落裡滑出的金白一起化成成人腰粗的巨蛇,遊弋上前,意圖纏住異族青年的身體阻止他。
然而甫一靠近,藍色的蛇尾就已帶著猛烈的風聲襲來,啪啪兩下便將兩條白色巨蛇拍飛,重重摔到了堅硬的石壁上。
受到這一重擊,金白痛嘶一聲,身形一扭,又變回了手指長的小蛇模樣,黑溜溜的豆子眼一眼不錯的看著凶暴的主人,似含著濃重的擔憂,細尾擺了擺,愣是不敢再上前。
青白仗著轉變後的強健身體無所畏懼,幾次上前都被拍飛後,連漂亮的蛇鱗也被掀了好大一片,腰腹處也被擊打出兩道裂痕。
它在很早以前就意識到自己和對方的力量差距,不敢再與之相抗,於是很快回到薑思鈺身邊守護。
劇烈的轟鳴聲不斷響起,殿內的陳設擺具眨眼間便被破壞殆儘。
若非降臨布托城的蛇神不喜生人靠近,內殿離前殿又有一段距離,此刻這麼大的動靜早已吸引了許多人。
伊格裡涅被砸落下來的燈柱砸到腦門,很快暈倒在地。
薑思鈺此刻已分不出心神顧及她,看著阿爹痛苦狂躁的模樣,心中焦躁得幾乎五內俱焚。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小少年不斷在心中思考著解救之法,卻無論如何都尋求不到能緩解阿爹痛楚的方法。
他再一次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而接下來的一幕更令他恐懼。
異族青年甩動的蛇尾尖端忽然出現一點赤色的火星,很快化為燃燒的火舌,順著修長的蛇尾攀升而上。
在烈火燒身的刺激下,薑流雲似乎清醒了些,蛇尾在地上拍打,意圖撲滅上麵的火焰。
薑思鈺急忙轉身去找水源。
不等他動作,薑流雲已然奮力彈動著蛇尾立起身,迅速遊向了門外的蓮花池。
異族青年挾著燃燒的蛇尾撲進池中,激起了一丈多高的水花。
在他所帶來的高溫蒸騰下,冰涼的池水變得滾燙,仿佛被煮沸一般升起白煙。
蛇尾上的火焰被池水湮滅,露出焦黑的一段,原本□□分滿的水位也被蒸發得隻剩四五分。
水中開得清雅的蓮花被灼熱的溫度奪去了生機,花瓣萎縮垂下,變成難看的黑褐色,隨著同樣被烤得發黑的蓮葉一起凋落在水裡。
薑流雲稍稍緩過了勁,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深黑的紋路映在臉上,襯得皮膚更為蒼白。
隨著幾聲裂帛聲響,冒著熱氣的池水很快凍結成冰,以異族青年為中心往外蔓延。
胸膛以下都被凍結在寒冰中,薑流雲感覺到體內灼燒的痛楚立竿見影的有所緩解,終於有餘力回想方才所發生的事情。
他抬頭看向池邊麵色已然青白得不似人樣的小少年,嘶啞的聲音道:“左後方第八棵椰棗樹,把人抓過來。”
方才那股絕望無力的感覺還滯留在心頭,聽到阿爹的話,薑思鈺恍恍惚惚的轉身,如遊魂一般,去將躲藏在椰棗樹後的人抓了出來。
他雖深思不屬,但身體反應卻極為敏捷,那躲藏在暗中窺探的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就已被忽然出現的小少年扼住喉嚨。
薑思鈺身形比那人還低了兩個頭,卻抓著對方的脖子迫使對方伏低了身體,如拖著一隻死狗一般將人拖了過來。
這場景有些滑稽可笑,但在場所有人此刻卻都無法笑出來。
薑思鈺將人狠狠扔在地上,青白遊弋上前,如捕食一般將其牢牢纏住,扁平的腦袋搭在那人肩上,鮮紅的蛇信在他脖頸處威脅般的舔了舔,直將對方嚇得渾身打擺子似的顫抖不停,卻攝於可怕的眼鏡王蛇的毒牙而不敢動彈。
薑流雲抬眼掃了一眼那人。
這麵孔有些熟悉,似乎是神廟中的一個淨化祭司,負責在神廟的儀式中搬運祭品,他曾寥寥見過兩麵。
“咳……”喉間的乾啞令他十分不適,隻能簡單道:“是誰讓你換了我的祭血?”
最初在尼羅河邊將他迎回神廟的瑪吉特第一祭司年老體衰,平日裡忙於神廟事務已十分吃力,於是安排承繼人女祭司伊格裡涅貼身服侍他。
薑流雲也隻允許伊格裡涅能近距離隨侍,究其原因便是看重對方的沉默與辦事沉穩利落,更因對方無比濃重的虔誠之心。
作者有話要說:排隊獻血的既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