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扯,兩扯,三扯……
行李箱紋絲不動。
易文君挑眉,隨意抬手,輕輕鬆鬆地提起行李箱,令它擺脫了氣泡男的手。
在此過程中,易文君什麼都沒說,但這一刻的無聲卻早已抵過了千言萬語。
氣泡男默默坐了回去,當作無事發生過。
易文君則提著自己的行李箱,又是好笑又是驚奇地向車廂另一頭的人走去。
“有意思。”
易文君心中暗想。
“這一次扮演的人物,似乎很不簡單?”
易文君打開了隻有自己可見的係統麵板,隻見此刻,在當前扮演遊戲角色的麵板上,一切都是空蕩蕩的,而在屬於易文君的玩家麵板上,則寫著如下信息:
[姓名:易文君]
[階位:高階使徒]
[信仰神係:……]
[屬性:……]
[天賦能力:神降術(A級)、痛苦虔信(A級)、音樂之惡(A級)]
[能力描述:……]
[當前裝備:謊言之回聲]
[裝備描述:……]
[當前稱號:激進派]
[稱號效果:……]
鑒於這次副本主要以探索信息為主,易文君在進入副本前便卸下“人魚之心”換上“謊言之回聲”,準備發揮神器的真正效用,而至於稱號,反正她獲得的稱號也隻有這一個,於是易文君很乾脆地裝備了它。
原本進入遊戲時,易文君還以為這次在失去人魚之心的輔助後,她在副本裡大概隻能以苟命為主探索為輔了。
但萬萬沒想到,沒想這次她扮演的人設竟然這麼給力——
彆看此刻的她穿得跟個可憐的小寡婦似的,易文君可是清晰從剛剛的拉扯中感到,自己一口氣提起三個氣泡男都不算事兒!
而且除此之外,她似乎還有種奇特而敏銳的直覺,對周圍的世界有著不同常人的感知和視野,並且對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也非常敏感,所以才能一眼就從鐵皮人罐頭裡揪出那個給她使眼色的人。
有意思,真有意思。
易文君想著想著,忍不住露出笑來:
自己如今到底是什麼身份、什麼背景?
這趟火車到底要去往何方?
自己這趟旅程有何目的?那個給自己使眼色的人又跟自己是什麼關係?
這未知的一切,都令易文君感到精神百倍。
她從人群中擠出,來到車廂的另一端,與那個擠眉弄眼的男人彙合。
易文君迅速打量兩眼,發現這個男人雖然穿著普通平民的衣服,但身上卻有一種十分熟悉的氣息和神態——
這是某個貴族的貼身男仆。
幾乎就在易文君給這個人下達判定的瞬間,對方開口了:
“女士,你怎麼買了這麼靠後的車票?我們王……主人明明給您提供了上等包廂的車票不是嗎……算了不提了,主人他已經等你很久了,請趕快跟我來吧。”
易文君雖然已經有所預料,但這一刻仍然忍不住一陣驚訝:竟然猜對了?
雖然自己的觀察能力也不弱,可要像剛剛一樣一眼就看出彆人的身份,還是有些困難的……難道說這也是遊戲角色的自帶能力?
有點厲害了!
易文君不動聲色,微微頜首,在這個男仆的帶領下擠過好幾截鐵皮罐頭後,無聲來到另一截車廂麵前。
一踏入這節車廂,易文君便恍惚間感到自己像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明明身後就是人擠人人挨人的鐵皮罐頭,悶得人瞬間能冒出三層熱汗來,可僅僅是一步之隔的此地,車廂卻驀然變得寬敞明亮起來——
隻見此刻,微微涼風吹拂從長而空的走廊吹過,令易文君耳目一新,而在這條長長走廊的一側,也不再是易文君熟悉的密密麻麻的人或車座,而是代表著隔間的數扇小門。
易文君數了數,發現一節本可以擠下一百多兩百人的車廂內,此刻卻隻有八扇門、八個隔間,並且在這八扇門上,全都有精致花紋浮現在門扇的每一個細節與角落,好似是務必令每一個到達此地的人都能深刻感受到什麼叫做“沒有困難創造困難也要裝逼”。
易文君:“……”
這就是商務車廂的雛形?
不過這熟悉的作風……真是令她想到了不太妙的人物呢。
易文君心中暗叫不妙,麵上卻平靜地跟男仆踏上走廊,上前兩步,冷眼看一旁的男仆輕輕敲了102的車廂隔間門。
“主人,克裡斯汀女士已經到了。”
“進來。”
“是。”
男仆推開門後,站在門口沒有動。
易文君試探上前,走入這個甚至自帶書桌的隔間門內。
而接下來,還沒等她看清這個裝潢雅致的車廂裡到底坐著什麼人物,身後,隔間門哢噠關上了。
易文君:“……”
越發有地下黨接頭的味道了,難道自己這次的身份又是間諜之類的人物?
不,冷靜點。
仔細想想,她的每次遊戲開局後其實都有非常奇妙的身份走向,比如說第一個副本是從身世不明的孤女搖身變作神秘生物人魚,第二個副本更是從歌姬跨到了間諜!
所以彆看目前的“接頭”顯得這麼鬼鬼祟祟的,但說不定自己的真實身份反而是個普通的家庭教師呢?
正這樣想著,書桌後,一個熟悉的人轉過身來——赫然是易文君上周目見過的朱爾斯王子!
隻見此刻,這位曾經英俊不凡的王子殿下臉色十分難看,眼底一片青黑,像是許久沒有好好睡過了,而與此同時,他似乎還多了個搓揉手指的壞毛病,一邊在車廂內吞雲吐霧強打精神,一邊有些焦慮地用左手大拇指摩擦食指指節。
也正因為這些小細節,哪怕此刻的朱爾斯王子將他打理得十分乾淨整潔,但易文君還是感到這位王子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感與頹廢感撲麵而來。
“克裡斯汀女士,我們馬上就要到莫城站了。”從焦慮的朱爾斯的口中,易文君聽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你是我們王都曾經最有名的宮廷禮儀教師、是被我父王親口誇讚過的有禮之人,更是我從小就敬重的老師,有將近十年的師生情分,所以這一次的莫城之行,我避開了所有人,卻唯獨帶上了女士你……克裡斯汀女士,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易文君:“……”
還真是老師啊?
而且還是上副本一周目沒能見到的宮廷禮儀教師克裡斯汀?
可是聽說克裡斯汀已經年近四十,為什麼她卻感到自己的身體這樣有力?
等等,如今的情況……她該不會是——
易文君腦中數個線索串聯,驀然閃過某個猜測,心內掀起驚濤駭浪。
但在麵上,她迅速撿起了自己一周目學習的宮廷禮儀,用矜持的語調說道:“我明白。”
朱爾斯王子顯然鬆了口氣:“這就好,女士,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將你送到莫城並非是因為對你感到不滿,更不是想要斬斷你我的師生情誼,而是因為我想要在波雲詭譎的王都內保下你。如今王都形勢嚴峻,那些曾向我格雷斯王室俯首帖耳的野心家終於在父王死後暴露了他們的可恥麵目,對我步步逼迫,甚至膽大包天地試圖慫恿教會剝奪我的繼承者地位……抱歉,我好想說太多了,請忘了吧。”
朱爾斯抹了把臉,神情頹廢而不失英俊,憤怒之中又不乏堅毅與希望。
總而言之,演技滿分。
易文君對此嗬嗬一笑:裝什麼呢垃圾男人?你不就是故意說這些話的嗎?用人手段一招鮮吃遍天是吧,就隻會天天賣慘拉關係,真想知道你對男人是不是也這麼說。
易文君心中鄙夷,臉上卻恰到好處地浮出憂慮,歎了口氣,道:“如今殿下的心思,我都明白,如果不是我實在人微言輕,我也真想為殿下你排憂解難。”
朱爾斯動容,感動地看著易文君,道:“克裡斯汀女士,有你的這份心就已經對我是莫大的寬慰了,不過請你千萬不要為我冒險,接下來就安心在莫城當卡葉塔娜的老師吧。
“莫城距離王都遙遠,暫時不會被王都混亂的局勢裹挾,而且卡葉塔娜對你仰慕已久,上次的王都一行也對你印象深刻,所以她一定不會虧待你的,請你就此在莫城安心住下吧。”
“那你呢?”易文君故作擔憂。
朱爾斯苦笑一聲:“我?我自然是在見過我的小堂妹卡葉塔娜後就要回到王都了……真希望這次向卡葉塔娜借兵順利啊……”
易文君:好的,看來這男人唧唧歪歪一大堆的目的,就是想要讓原身勸女伯爵卡葉塔娜借他兵力,扶持他在這種混亂局勢裡上位了。
不過,胡克二世死了?
他不是邪神教會的聖徒嗎?她上個副本裡殺他可費勁了,怎麼這副本裡開局就死了?
還有,現在的她……真的是宮廷禮儀師克裡斯汀嗎?
易文君套出朱爾斯此行的目的後,心思就已經飛走了。
接下來,她三言兩語地敷衍掉朱爾斯,離開隔間。
隔間門口,男仆木立不動,半點沒有送易文君回到原車廂的意思。
而易文君自己也沒準備再回去擠罐頭,而是在上等車廂內就近找了個洗手間進去,反手將門關緊後,便對著鏡子打量起了自己的臉。
此刻,出現在洗手間鏡子裡的人,赫然是一個年近四十的美婦人。
隻見美婦人額角眼下都已生出顯而易見的細紋,並且穿著十分莊重的黑色長裙,按理來說應該非常老氣才對,但事實上,她實在生得美貌,哪怕老了,顧盼間也仍有一番說不出的風情與成熟韻味,美得令人迷醉、令人歎服,也難怪最開始的那個氣泡男被迷得昏頭轉向的。
易文君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緩緩抬手,按在臉上,摸到了一層不明材質……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可能是某些藥材和膠質的混合物,但總歸不可能是自己的臉皮。
——這張臉是假的!
她果然不是宮廷禮儀師克裡斯汀!
那她此刻是誰?
為什麼她要頂替克裡斯汀的身份去往莫城?
這一刻,易文君目光轉向了自己一路上緊緊抓在手中的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