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文君能夠清楚看到自己正站在帕瓦阿徹羅斯聖殿的藏書室中,腳下是踉蹌前行的娜拉司祭,遠處是神聖莊嚴的祈雨祭祀,台下是焦急前行的王室成員,台後是恍有所覺的高級司祭。
但與此同時,易文君還能看到更多更多。
當易文君向前望時,時間便如同車輪滾滾向前。
她看到王室成員通知了高級司祭後,祈雨祭祀曾一度暫停,所有人都緊張於溫斯特小鎮裡驟然冒出的古老種們;
她看到艾麗司祭挺身而出,義正辭嚴地要學著當年的水靈那樣,舍身救世;
她看到祈雨祭祀再度開始,但這一次的核心成員卻變成了艾麗,而場地也變成了聖山上的河岸平地;
她看到在一場近乎悲壯的祭祀之後,大雨傾盆而下,洗刷了人間的一切,也洗淨了溫斯特小鎮裡蔓延的黑暗與瘟疫,然而隨著溫斯特小鎮中古老種的消失,本該作為祭品消失的艾麗司祭卻依然立於河中,神色僵硬如石;
她看到所有人都為了這場神聖的驟雨相擁而泣,看到溫斯特小鎮的人們在磅礴大雨中虔誠跪下,看到有人歡快地慶祝艾麗司祭得到了神眷卻還能留在人間,看到艾麗司祭在安慰下的暴怒咆哮。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的!”艾麗司祭的憤怒如此絕望,“根本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的啊!!”
艾麗司祭想不明白。
明明一切就如同計劃的那樣進行了,為什麼她卻沒有得到她想要的東西?
但就在此刻,原本應該沉於井底的娜拉司祭的屍體,卻從河流上遊飄下。
在所有人都為了娜拉司祭的死亡而震驚時,艾麗司祭卻突然想到了什麼,抱著頭,發出了近乎癲狂的尖叫。
“啊啊啊啊!!”
畫麵在此刻定格,時間在此刻凝固。
於是易文君又向後看去。
她看到了一個多小時前,在她的提點下,找到設備播放了錄像的南希警官對著錄像中召喚黑暗的西裡爾臉色大變;
她看到數小時前,莉迪亞在南希警官指責下孩子氣地甩著頭表達不滿,而就在莉迪亞漫不經心的一個轉頭時,她驀地看到了什麼,指著低頭走過的珍妮·吉拉德遲疑發問,“南希警官……你看那個人……她是不是有點某個通緝犯?”
她看到了數月前,麥克裡迪城堡外的樹林中,喬安娜露出篤定的笑,將殺人的刀塞到瓊的手上,而後者在發出一聲不知是鼓氣還是絕望的咆哮後,一刀將安吉洛的頭顱砍下,血液飛濺;
她看到了一年前,喬安娜走進福克斯街的鬼屋後又飛快退出,指尖微微顫抖,臉上露出了好似發現了什麼重要之事的震驚和興奮;
她看到了三年前,蘭斯洛特在熊熊大火中醒來,震驚發現曾經庇護自己的家已經在古老種的包圍下化作了地獄,於是他做出了抉擇,在火焰中與古老種們同歸於儘;
她看到了五年前,倒在血泊中的希波戈爾看著眼瞳逐漸化作死灰的父親,在生命中最後的時間裡對謀害他們的古老種與西裡爾發出詛咒,而被邪惡誘惑的西裡爾則在恐懼中發現自己竟開始逐漸如屍體一般腐爛;
她甚至看到了數年前,年幼而身形單薄的少年菲利克斯,站在數年後安吉洛死亡的地方,被他的親生母親親手刺死,血液融入泥土,魂魄歸於大地;
她還看到在無儘循環的夢中,弗洛拉驀然驚醒過來,明白了一切,做出選擇,親手刺死了作為靈魂黑蝶的菲利克斯。
當抵達靈魂的終點時,這個少年如同走了極遠極遠的路,再也站立不住,在弗洛拉的懷中倒下。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他的神色平靜,沒有怨恨,也沒有希望。
一如他死亡的那一刻。
“不要傷心,弗洛拉……”
“從來都沒有選擇……一切都是既定的命運……這就是我的命運……”
“我明白的……”
他緩緩閉上眼,從死亡走向湮滅。
……
一切的一切——
那些人和那些事;
那些過往與那些曆史;
那些隱藏的陰謀以及那些從未被人知曉過的真相;
所有的秘密,在易文君眼中都失去了隱藏的意義;早已遠去的過去與還未抵達的未來,同時展現在易文君的麵前。
她的目光洞悉了一切!
於是,也正是在這樣的時刻,一個聲音在易文君耳畔輕輕響起:
“你‘看’到了嗎?”
這是如當初月神狄阿索露娜一般的問題。
“你‘看’到了什麼?”
但它卻絕不屬於狄阿索露娜的聲音。
易文君閉了閉眼,於是她的目光從無儘的曆史和遙遠的時間中收回。
她微微轉頭,看向身後那一道若有若無的虛影。
“我有沒有‘看’到?我‘看’到了什麼?”
易文君反問。
“關於這件事,你作為促成這一切的人,為什麼不親自站在我麵前問我呢——”
“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