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們過去十年的經驗,皇帝舒心,就會有人被滿門抄斬。
天災雖然不如過去的十年頻繁,但依舊不肯停歇,仿佛真的應了民間的傳言。因皇族違背天意,才會降下十年浩劫。唐氏皇族不覆滅,劫難永遠不會停止。
成宗是個心軟的人。
他天生有父母的寵愛和嫡親兄長的庇護,無需發愁就能得到所有想要的東西。即使遭遇足以令聖朝覆滅的災難,長兄和父親依舊如堅.挺的高山般擋在他麵前。
如今高山皆已崩塌,成宗卻無奈的發現,他既不能重複兄長的方法,更無法效仿烈宗的鐵血手腕。
這是兄長和父親拚命也要守住的江山,他當然不會有多餘的心慈手軟。
然而烈宗飲鴆止渴多年,能抓的‘肥羊’早就抓儘了。
陳玉作為年紀與成宗完全錯開的後輩,所有關於成宗的事都是從彆人口中得知,自然不會懂得成宗的無奈。
他平靜的告訴唐臻,“先帝與烈宗不同,是個仁善寬和的君主。”
唐臻對此毫不意外。
有烈宗那樣的爹,成宗再沒有改變,怎麼可能還會有昌泰帝和太子殿下的存在?
“先帝提拔能臣,對他們賦以最大的信任,無論他們令人送回京都的奏折中有多離譜的請求,先帝都不會拒絕。”陳玉眼中浮現複雜,“大部分人都對先帝忠心耿耿,留下君臣相得的佳話。”
唐臻記住這個意味深長的‘大部分’。
邊繼續聽陳玉講述先帝的生平,邊分析故事中暗藏的信息。
先帝的成功並非從無到有的魔術,他是用皇權換取平靜。
縱觀陳玉的舉例,先帝賦予全部信任提拔的大部分人,都是在烈宗手中成功苟命的漏網之魚。
他們仗著先帝的默許,明目張膽的將所轄之地變成後花園,個個都是無冕之王。
不接受朝廷的政令,沒關係,成宗會理解。
擅自動用兵馬,不用怕,成宗相信他。
朝廷任命的官員三日暴斃,無所謂,成宗能體諒。
......
覺得地方賦稅不夠用,想要多留點,彆擔心,成宗能共情。
烈宗在位時,遇災的百姓是與權貴爭奪資源的累贅。
成宗在位時,轄地內同樣是遇災的百姓卻變成權臣的私產。
世人皆會嫌棄累贅,珍惜財富。
聖朝依舊天災不斷,還有北方韃靼虎視眈眈,皇帝從事事操心變成萬事不管,京都朝廷日漸衰弱。
百姓對皇帝的憎恨卻神奇的消失。
他們忙著男耕女織,忙著應對天災,雖然徭役遠勝從前,但他們隻關心賑災的糧食能吃飽,沒有摻乾草和石子。
逐漸恢複寧靜的生活令他們發自內心的覺得,對政事不管不問,一意孤行提拔心腹的成宗,遠勝上任皇帝。
隻因為他能帶給他們安寧的生活。
唐臻垂下眼簾,神色似悲憫,似無奈。
烈宗竭儘全力的賑災卻無法控製人心,誰都無法預料,賑災做得好被提拔,會不會進入烈宗的殺‘豬’名單。
成宗什麼都沒做卻得到最想要的結果,無非是給足了首功之人權力,任由首功之人分配所有利益。
他仗著家財萬貫,肆意養魚,對每條能依照約定出現在他麵前的魚仁善寬和,無所不應。
至於魚群背地裡的廝殺,隻要他看不見,就是不存在。
他隻關心有沒有足夠的大魚,替他鎮守一方。
偶爾遇到仗著體態漸偉就想要違抗海王的大魚,成宗隻需要露出信號,周邊的大魚就會一哄而上,迫不及待的瓜分反骨魚的血肉。
從某種角度看,善於掌握人心的成宗,比烈宗更加無情。
不用陳玉再多說什麼,唐臻已經能明白太子殿下的處境。
成宗用皇權換取江山安穩,必定會付出代價。
況且魚養多了,總會遇到反骨。
成宗晚年,慘遭親手提拔的嘉國公刺殺。
束縛在深海巨獸身上的枷鎖,瞬間泯滅。
成宗活著的時候,按部就班經營轄地的無冕之王都是真心實意的擁護成宗。他死後,眾多無冕之王不擇手段的爭奪權力,也是真的沒將成宗的兒孫們當成人看。
否則成宗的六個兒子和二十幾個孫子,也不會死得乾乾淨淨。
最後要不是瓦刺的內亂暫時平息,又開始朝兩國邊境屯兵。無冕之王在彼此的鬥爭中皆損失慘重,沒得到想要的結果,再不懸崖勒馬必遭反噬,於是開始想念有成宗鎮守魚塘的日子,也不會有昌泰帝的存在。
可惜已經嘗過血腥的巨獸,必定不會再滿足吃素。
昌泰帝登基之後,政令不出京都。
如今唯有守在福寧宮外的羽林軍,還肯聽從昌泰帝的命令。
唐臻手中的傳國玉璽和他本人沒什麼區彆,隻是個吉祥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