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語氣茫然中夾雜著稚嫩的狠意,非常符合太子殿下此時不自量力的行為。
陳玉怔住,眼底的波瀾逐漸平靜,他甚至覺得可笑。
不僅依舊認不清現實的太子殿下可笑。
有那麼個瞬間,他竟然真心實意的覺得,早就被養廢的太子殿下,剛得知自身麵臨的真實處境,立刻想到效仿先帝緩和僵局。
這樣的自己,又何嘗不可笑?
陳玉再次感受到心灰意冷,完全失去繼續與太子殿下糾纏的興致。
離開之前,他給出最後的忠告。
“如果您與陳國公世子的親近被誤會為陛下的意思,會給陛下帶去很大的麻煩。”
中年失子,無論放在誰的身上都會痛徹心扉。
況且陛下血脈親人,如今隻剩下太子殿下。
春風順著敞開的門吹入書房,可惜沒有溫度。
梁安和胡柳生已經不知所蹤,都沒有守在門外。
唐臻退到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仔細斟酌陳玉的話,良久後,終於得出結論。
不會。
無論他做什麼,都不會影響在福寧宮閉門修鬼仙的皇帝。
除非如今相安無事的勢力中,有人突飛猛進,有把握以摧枯拉朽之勢將所有人的地盤都收入囊中。否則皇帝存在的意義不會改變,自然也就不會有人冒著被正義圍攻的風險,去找皇帝的麻煩。
皇帝的底氣在於,他是如今聖朝‘諸侯爭霸’的遮羞布。
他在,聖朝就在。
他亡,聖朝不複存在,會立刻四分五裂。
有野心取代唐氏成為皇帝的人,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完成統一,可能會永遠的失去擁有完整聖朝的機會。
唐臻雖然讀書少,但也知道春秋戰國、魏晉南北朝。
國家分裂容易,想要重新統一卻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甚至沒人能保證,分裂的國家究竟還能不能統一。
無論是看個人利益,還是從大義的角度,大浪淘沙篩選出的攝政王們都不會願意做千古罪人。
以太子殿下目前的處境看,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效仿成宗。
想要從他這裡獲取利益的人越多,他的地位反而會更穩固。
雖然唐臻不能像成宗那樣,給予權力、土地和財富,但他手中有傳國玉璽,還有太子的名頭,依舊能拿出攝政王們如今最想要的東西。
‘大義’
沒人敢明目張膽的逼皇帝和太子現在就退位,但也不會有人真的拒絕,太子偷偷給他們寫退位詔書。
隻是唐臻無論是等級還是血條厚度都遠不如當初的成宗,麵臨的風險自然直線上升。他手中的利益少得可憐,根本不夠分,也鎮不住釣魚台,隨時都有可能被分不到利益的人謀殺。
偏偏這副身體又不爭氣到令人發指的程度。
在唐氏皇族的底牌幾乎被打儘的情況下,唐臻想要破局,除了刀尖舔血,沒有任何出路。
唐臻親自撿起散落在地上的奏折,眉宇間祥和安寧,像是無害的食草動物。光看外表,完全猜不到他會有那麼多危險的想法。
他的心情不錯,甚至能稱得上喜悅。
因為陳玉的話,他想通了一件事。
皇帝不肯留他在福寧宮是因為已經預見,太子進去容易,這輩子都難以再出來。給他傳國玉璽,是想增加太子的存在感。
東宮太子死了和監國的太子暴斃,對聖朝的影響完全不同。
這具身體的親生父親在心疼他。
這對唐臻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他收到的善意太少,愛意更是從未有過。
所以隻要極少的一點點,就能吸引他全部的心神。
什麼繼承家業、刀尖舔血、絕地反殺,在這點愛意的襯托下,是那麼的不值一提。
前人已經將底牌打儘,僅剩的牌根本就不夠他和皇帝分。
如果他效仿成宗,想從他這裡得到利益或者已經嘗到甜頭的人,會本能的擔心,從唐臻這裡得不到利益的人利用福寧宮中的皇帝搗亂。
唐臻自認不是個好人。
但他剛嘗到生父的甜頭,小心翼翼的輕抿,甚至不忍心抿得太重。生怕這是他僅有的一點點甜,今後再也嘗不到類似的滋味。
怎麼可能去做,會威脅生父性命的事?
算了,活著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