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奪走太子寵愛的賤人!
然而小菜也不是軟柿子。
他自認經曆千難萬險才能得到如今的生活,黎秋鳴因為命好,會說聖朝語言被太子看重,占得太多先機。以至於他即使變得比黎秋鳴更得寵,也無法有個好聽的名字,依舊被困在奴隸的身份中,無法掙脫。
如果黎秋鳴不存在,太子會不會讓他,去頂替黎秋鳴如今擁有的東宮護衛和將軍義子的身份?
一時之間,兩名視對方為肉中刺、眼中釘的異族奴隸,竟然抱著幾乎相同的想法,同時有所行動。
“殿下!”
‘啪!’
黎秋鳴仗著身高,得到先行開口的機會。
落後半步的小菜見狀,立刻改變思路,握拳錘在毫無防備的黎秋鳴臉上。
唐臻倒退半步,麵無表情的看向拳打腳踢,扭打得不分彼此的黎秋鳴和小菜,決定不問緣由,各打五十大板。
相比想法太多,能力不足以兌現野心的黎秋鳴,唐臻更看好人狠話不多的小菜。命令宮人將他們拖出去,各抽十鞭之後,他又讓宮人取百兩銀子賞賜給他們。
兩名異族奴隸被拖走,擁擠的院子頓時顯得寬敞許多。
唐臻的目光依次掃過剩下的三個人,再次問道,“怎麼回事?”
“殿下”李曉朝繞過平安,局促的攥住垂在身側的手掌,“上次見到殿下已經是半個月前,我隻是想親自看望殿下,確定殿下在宮中一切都好......沒有不開心的地方。”
唐臻低下頭,沉默的對抗心間激烈翻湧的陌生情緒,藏在陰影中的眼底逐漸彙聚陰霾。
雖然在臨走之前實現原主的願望,讓原主牽掛的人都下去陪他很難,但唐臻願意試試。
陳玉為了避免被書房外的亂象波及,特意站在牆角,也就是唐臻的身側,剛好將唐臻明顯不正常的神色儘收眼底。
他僵硬的後退半步,佯裝冷靜的移開視線,竭儘全力的忽略突然加速的心跳和想要逃離危險的衝動。
過去的十幾年,陳玉從未對梁安有任何羨慕。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難以抑製的羨慕梁安對危險,如同野獸般敏感的直覺。
早知道東宮的情況如此複雜,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因為看到岑威滿心赤誠的為太子的將來做打算,太子卻已經準備跑路,覺得岑威過於可憐。於是輕易的答應岑威,替對方傳話。
平安再次擋在李曉朝麵前,語氣頗為惱怒的警告,“宮中有我,有殿下的伴讀,還有羽林衛,怎麼可能令殿下受委屈?大將軍不必多慮。”
“你沒讓殿下受委屈?”李曉朝臉色陡然嚴肅,看向平安的目光如同銳利的刀鋒,“你對福寧宮發誓,真的沒令殿下受過委屈?”
平安早就習慣,李曉朝的妥協和退讓。
在他認知中,李曉朝對太子有彆樣的心思,確實應該心虛,夾著尾巴做人是應有之義。因此肆無忌憚的得寸進尺,完全沒想到,李曉朝會忽然質問他。
平安猝不及防的被戳中心事,心臟險些漏跳半拍,沉默了會才冷冰冰的開口,“福寧宮的事,自然有程將軍操心,不牢您記掛。”
無論是氣勢,還是氣度,都輸的一敗塗地。
哪怕是懵懂的察覺到不對勁的陳玉,現在也知道,平安做過對不起昌泰帝信任的事。
陳玉再次退後半步,隻恨不能與身旁的古樹徹底融合,不分彼此。
唐臻強行壓下心間混亂的感情和思緒,咬牙開口,“請大將軍進來,孤要與大將軍秘談。”
他想做又聾又啞的家翁,不願意再節外生枝,是李曉朝非要撞上來,總怪不到他身上。
原主的感情遠比他想象中的充沛。
萬一他帶著昌泰帝和仙妃逃亡的路上,有關於李曉朝和孟長明消息傳開,引起原主的情緒,影響他的判斷......唐臻拒絕這個思路。
在真正的開始計劃之前,他必須掃清障礙,提前規避所有能通過各種手段躲避的風險。
李曉朝麵露喜色,輕而易舉的掀翻試圖繼續擋路的平安,三步並成兩步走進書房,絲毫不掩飾他的急切。
陳玉默默接住平安,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認識到,驃騎大將軍是天賦卓越的武將。
平安還沒穩住身形,先竭儘全力的掙紮,看向李曉朝的背影,正好看見書房的門當著他的麵,緊緊閉合。
他目眥欲裂,連滾帶爬的衝向書房,“殿下!”
陳玉連忙攔住平安,“殿下心中有數,公公不必擔心。”
單純論對李曉朝的恨意,這裡沒人能比得過他。
然而世上終究有比李曉朝更很重要的事情,比如父親和殿下的自由。
十六年的圈養,沒有養廢太子,他依舊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逃脫泥潭的計劃,可見其心性之堅韌。
陳玉相信,太子深知小不忍則亂大謀,寧可委屈些,也不會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惹怒李曉朝,引來沒必要的矚目。
李曉朝隻要不是個傻子,就不會在太子依舊願意表達對他親近時,做出有可能推開太子的事。
陳玉憎恨李曉朝,但從不會看輕對方。
恰恰相反,他深刻的明白,李曉朝是個陰險狡詐,為了達成目的,什麼事都願意做的......小人。
可惜世人皆愚昧,竟然認為李曉朝是有情有義的君子。
平安握緊拳頭,狠狠落在空中。
直到李曉朝毫不客氣的質問他,如同對待輕賤的奴仆般對他動用武力,他才深刻的認識到,麵對有權有勢的李曉朝,他有多無力。
如果李曉朝勉強殿下......
“不行!”平安起碼已經認識到,他沒有資格與李曉朝硬碰硬,悶聲道,“我去給殿下和大將軍上茶。”
陳玉見平安恢複冷靜,鬆了口氣,依舊擋在平安麵前,漆黑的雙眼充滿令人沉靜的力量,輕聲道,“公公安心,我是受到岑威的托付,進宮替他朝太子回話。”
平安想到岑威,寂滅的雙眼立刻重新燃起光亮。
如果龍虎少將軍願意保護殿下,李曉朝想要繼續道貌岸然的保持驃騎大將軍的形象,肯定會有所束縛,不能肆無忌憚的欺辱殿下。
“岑兄數次為殿下前往京郊,請正在養病的孟首輔回京,教導殿下儒史經典,今日終於以誠心打動孟首輔。”陳玉抬起頭看向太陽的位置,笑道,“半個時辰之內,岑兄必會親自進宮給殿下請安。”
平安聞言,溢於言表的欣喜和激動瞬間收斂,神色複雜的凝視陳玉輕鬆又愉快的笑容,眼底深處浮現淡淡的羨慕。
如果他和陳玉一樣,什麼都不知道,是不是現在也能感受到由衷的輕鬆?
孟長明終究還是回來了。
平安記得,當初孟長明離開的時候,他心情複雜的厲害,不乏慶幸。
如今對方回來,平安依舊心情複雜卻難以忽略慶幸。
先帝保佑,這兩個禍害儘管相互折磨千萬彆在牽連殿下。
平安雙手合十,守在距離書房大門最近的位置,專心禱告。
陳玉回到太陽照不到的地方,若有所思的打量平安。
東宮似乎發生過他不知道的事,平安為什麼會忽然對李曉朝,抱有如此大的敵意?
良久之後,終於有聲音打破焦躁的寂靜。
陳玉和平安同時抬起頭,看向院門。
身著墨色長袍的岑威龍行虎步,他身邊有名身著朱紅色廣袖長袍,滿臉冷淡矜持的青年,明明走路的速度也不慢,相比滿身氣勢的岑威卻顯得儀態萬千,足以入畫。
陳玉率先迎上去,先朝岑威點頭,“岑兄。”
然後對孟首輔躬身長揖,“孟首輔。”
直到此刻,陳玉才驚訝的發現,聖朝的武曲星和文曲星竟然年紀仿佛。
古話曾有言,若是恰逢天下大亂,豪傑輩出之時,山河即可如故。
可惜......殿下不願意再賭。
孟長明朝著陳玉點頭,不滿的道,“我對你說過,不必講究這些俗禮。”
陳玉笑而不語。
麵對與岑威同樣少年成名的孟長明,他總是會生出難以言喻的距離感,不敢有任何造次。
他將這歸結於武將和文臣的區彆。
岑威輕咳了聲,悄悄對陳玉使眼色,“殿下聽聞長明願意進宮教導他的消息,是不是高興壞了,正在思索要如何為長明接風?”
孟長明臉色稍緩,再次看向陳玉。
他不喜歡違背他的意願,非要與他客氣的人。
目前為止,能做到這點的人隻有太子和岑威。
陳玉揚起笑容,說出思索已久的答案,“我來得不巧,剛好驃騎大將軍要與殿下秘談,還沒來得及告訴殿下這個好消息。”
“李、曉、朝?秘談?”始終冷淡矜持的孟長明臉色陡變,猛地轉頭看向緊閉的書房大門,冷笑道,“太子和李曉朝單獨在裡麵?”
陳玉覺得不太對勁,求助的看向岑威。
然而沒等岑威有反應,孟長明已經從陳玉的臉上看到答案,如同飄浮的火雲般,以令所有人驚豔的速度移動到門口,猛地出腳。
緊閉的房門在巨響中,應聲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