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難得陛下今日心情好。”程守忠連連點頭,喜滋滋的退後。
唐臻見狀也跟著揚起笑意,眼底的墨色卻陡然加重。
程守忠口中的齊侯曾是成宗的義子,因此幼時在成宗身邊長大的昌泰帝才會對這位異性伯父有很深的印象。
齊侯的祖輩曾是開國功勳,因為有不肖子孫丟了爵位。
即使成宗格外偏愛這位義子,破例在其尚未建功的情況下再次賞爵,也沒辦法令義子一夕之間恢複祖上的榮光。
從齊氏小兒變成齊侯,非但沒能讓齊侯安心,反而促使他的反骨肆無忌憚的增長,竟然不告而彆前往北地,投奔陳國公。
成宗未曾因此責怪齊侯,受成宗影響頗深的昌泰帝,自然也沒有將這件事記在心上。
昌泰帝再次見到齊侯的時候,成宗已經駕崩,再也沒辦法給予他庇護,往日親密無間的舅舅和表兄弟為皇位爭紅雙眼,絲毫不顧及親情。
哪怕昌泰帝作為公主的兒子,隻是不願意站隊,在他們眼中也是十惡不赦的罪行。已經成為北疆軍中流砥柱的齊侯頻頻出手,昌泰帝才能數次逃過死劫。
等到成宗的血脈後代隻剩下昌泰帝,對他照顧有加的齊侯反而乾淨利落的斬斷,彼此的所有聯係。
以至於昌泰帝至今都難以忘記,對方的雪中送炭。
聽聞齊侯的長孫即將抵達京都,久違的生出儘地主之誼的心思。
唐臻麵露遲疑,猶豫半晌,終究還是小心翼翼的開口,“父皇說的人,好像是......陳國公的義子?”
昌泰帝臉上的笑意稍斂。
“是,我記得他叫齊黎,是個好名字。”沉默片刻,昌泰帝再次莞爾,“齊黎隻比你大兩歲,你們應該會談得來。”
唐臻聞言,險些沒能藏住眼底的戾氣。
齊黎?
這算什麼好名字?
“嗯,父皇說的是,我與他年紀相仿,肯定能談得來。”唐臻抬起頭,笑眼彎彎的看向昌泰帝,像是發自內心的在期待與齊黎見麵。
昌泰帝見狀,眉宇間反而浮現遲疑,囑咐道,“齊黎是替陳國公來京都監察李曉朝對端妃的審問,你與他投緣就多說幾句話,不要管他與彆人的事。”
沒等唐臻有反應,他再次強調,“任何事都不需要你插手,即使他無法處理,也有燕翎。”
唐臻乖巧的點頭,深不見底的雙眼總算是再次浮現明亮的色彩,“父皇放心,我肯定不會因為齊黎的安危冒險。”
“嗯”昌泰帝輕拍兒子的手,感歎道,“臻兒聰慧,無需為父過多的點撥。”
唐臻聞言,嘴角的笑意越發鮮活,雙手抱住昌泰帝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倚靠過去,玩笑似的道,“可是無論我聰慧與否,都想受到父親的提點。如果父皇因為我聰明就不肯為我考慮,那我寧願做個蠢笨的人。”
昌泰帝立刻心軟的一塌糊塗,滿心都是唐臻出生之後受到的種種委屈,哪裡還能記得故人之後?
書房內若有若無的凝滯徹底消散,唯有父子其樂融融的景象,令屋內的人皆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難得昌泰帝心情好,程守忠和伺候昌泰帝的宮人都竭儘全力的配合太子的話,力求能令昌泰帝感受到愉快的時間延長。
可惜昌泰帝畢竟是病人,即使心情好也難以抵消精力不濟,沒過多久,眼角眉梢留露出疲態。
唐臻雖然舍不得,但更不忍心見昌泰帝受累,順勢接住程守忠的眼色,勸昌泰帝去休息。
他獨自走出正殿,立足眺望的方向剛好是北方。
程誠莫名被太子單薄的身影震懾,良久沒敢出聲打擾。
直到唐臻的目光精準的移動到他的臉上,程誠才恍然大悟般,猛地退後半步,滿臉尷尬的道,“陳大人求見,正在後院的花廳等候。”
唐臻頷首,如同輕飄飄的雲似的從程誠身邊經過,徑直走向後院。
程誠再次後退,讓出唐臻走過的地方,滿臉的困惑。
眼角餘光看見程守忠,他連忙招手,“叔父!”
程守忠大步走過來,滿臉不善,“我與你說過什麼?”
程誠像是麵對惡貓的老鼠似的垂下頭,小心翼翼的道,“不能當眾喊您叔......”
蒲扇般的手掌,狠狠落在程誠的後腦勺,程守忠沒好氣的道,“你怕個屁,張嘴問問,誰不知道你是我的親侄子才有資格去伺候殿下?”
程誠故意踉蹌半步,唯唯諾諾的點頭。
惹叔父生氣,尚且算不上可怕。
如果叔父向他爹娘告狀,嘶......程誠根本就不敢想象後果,連忙道,“我錯了,請叔父教導。”
程守忠見程誠居然還不知道錯在哪裡,臉色更加難看,咬牙切齒的道,“我與你說過多少次,貼身伺候殿下,即使在福寧宮,也要隨時跟在殿下左右!”
程誠正被他想象中的男女混合雙打嚇得瑟瑟發抖,聽見程守忠恨鐵不成鋼的斥責,沒經過思考,嘴邊的話脫口而出,“可是殿下心情不好,也許不想讓我跟著。”
“怎麼可能?”程守忠搖頭,低聲道,“難得今日陛下和殿下都心情不錯,你......保護好殿下,彆揣測殿下的心思。怪你爹娘,沒給你這份本事。”
隻差被指著鼻子罵笨蛋的程誠見程守忠的態度軟化,哪裡還敢犟嘴,立刻點頭。
“叔父放心,我知道錯了,即使殿下真的心情不好,我也跟著殿下。”程誠憨笑,“說不定殿下打我幾下,出了心口的鬱氣,心情就會好。”
程守忠滿意的揉了揉程誠的後腦,溫聲道,“知錯就好,去吧。”
沒等程誠有任何準備,程守忠已經收回手,朝著程誠的屁股踹過去。
“看在你態度良好的份上,這次就先不與你爹娘說。”
陳玉見到唐臻,立刻察覺到與平時不同的地方,隨口問道,“殿下在忙什麼,怎麼如此疲憊?”
唐臻姿態隨意的歪在軟塌上,似真似假的道,“孤剛才曾與惡犬搏鬥。”
“惡犬?”陳玉愣住,福寧宮怎麼可能會有惡犬?
況且羽林衛又不是吃乾飯的廢物,豈會眼睜睜的看著惡犬冒犯太子。
如果是從前聽見太子說這番話,陳玉會認為太子做了噩夢,嚇得分不清現實和虛幻。可是經曆過最近發生的種種事,陳玉早就沒辦法再以凝視廢物的目光看待太子。
隻能費儘心思的琢磨,太子的這番話有什麼深意。
唐臻合上眼皮,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
“殿下?”陳玉思索良久,決定放棄,轉而說起特意來福寧宮求見的原因,“臣想聽您說說,那日發生的事。”
現在想不通,也許是殿下根本就不想說。
等到太子想要告訴他的時候,他自然會明白。
唐臻點頭,“好”
不必特意說明,他和陳玉都知道‘那日’是‘哪日’。
唐臻忽然發出聲輕笑,試著站在陳玉的角度看那日發生的事。
仿佛廢物似的太子,突然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太子不僅不是廢物還是個瘋子,然後想方設法的誘惑他上套,成為太子的幫凶。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不,東風已經吹起來,陳玉正式開始實施太子帶昌泰帝和仙妃逃跑的計劃,宮中卻頻頻出現意外。
不止太子和昌泰帝沒走成,他更是因此露出破綻,至今仍要麵對李曉朝的懷疑和試探。
能忍到現在,相對來說最安全的時候再來詢問。
唐臻終於睜開眼睛,目光微妙的打量神色平靜的陳玉。
無論陳玉是否願意承認,在陳雪的耳濡目染下,他早就具備對唐氏皇族的忠誠,隻是缺少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