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一顆星辰,高高懸掛於天際。
在星辰行動的軌跡之中,暗藏著命運的密語。
每一個北荒界的人,自誕生之時起,他一生的軌跡便已經寫好,不論如何也不會更改。
這是星辰的秘密,星辰的語言人類很難讀懂,所以天機不可泄露。
所以,它——這顆尚未有名字的星辰,在天際乖乖閃爍光芒的時候,便按部就班地按照自己的軌跡行走。
它知道,某一類人類可以通過觀測他們星辰的軌跡,預言未來會發生的事情。
但這多麼可笑——星辰擠擠挨挨地絮絮私語。
在人類看到星辰告訴他們的未來之時,他們就已經落入了命運的圈套之中。
預言同時也在影響著他們走向命定的結局。
他們是亙古從未熄滅的星辰,人類渺小、可笑,如同螻蟻一般。
在已經寫下的命理線之中,人類無論如何掙紮,也逃不出這張大網。
星辰們知道,北荒界是沒有神明的,若說要有神明,那麼它們——這些漂亮的、隻會按照既定軌道運行的星辰們,或許就是北荒界的神明。
很多萬年前,先古時代,妖獸橫行,它就在默默注視著北荒界這片土地。
在這片廣袤荒涼的大地上,人類與妖獸共生並存,人類能夠修煉,增強自己的體質,而妖獸們則憑借著龐大的身軀與人類相抗衡。
這是星辰們第一次改變了自己的運行軌跡。
本來按照原本的星辰運行軌跡,人類的命運是成為匍匐在這些巨大妖獸之下苟且偷生的種群。
畢竟妖獸這種生物如此完美,如此強大,人類的修煉上限隻到煉心境,再高便不能了。
他們無法與妖獸抗衡。
但就如後世中的記載一般,人類中有人誕生了“神脈”,修為突破了煉心境的桎梏,來到了從未有人涉足過的全新境界——青雲境。
在玄暉、絡月、天衢三位先祖擁有神脈,突破青雲境的那一天,高高懸掛於天際,嘲笑著無知人類的星辰們,第一次變幻了行動的軌跡。
它們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強行變了個方向,往全新的方向而去。
本應如頑石一般,永遠不可能改變的星軌,在那一刻,紛紛轉變了方向。
人類改變了命運,而改變命運的關鍵在於他們稱之為“神脈”的東西。
“神脈”是什麼?星辰們不理解,儘管人類們將神脈稱之為“神賜的血脈”,將之歸類為神跡,但星辰們知道,這北荒界根本沒有神明,隻有它們這些按照既定軌道運行的漂亮星辰們。
同樣,人類也難以理解這種忽然出現的力量。
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隻有玄暉知道。
他在蒼狼的祭壇前,向神明日日夜夜地祈禱,將希望寄望於虛無縹緲的神明,期盼著某一天,神跡降臨。
某一天,就是神跡降臨的那一天。
玄暉搖動著裝滿了成百上千個字簽的簽筒,忽然,一根木簽掉了出來。
那是一個月色皎潔的夜晚,遠處有妖獸正在逼近,他的部落即將陷於水深火熱之中。
玄暉看到了那根木簽上寫著的字,輾轉於悠悠眾口,溫柔又綿長,極沉又極輕的那一個字。
“愛。”他咀嚼著這個字。
他愛什麼?他日日夜夜向神明祈禱的原因是什麼?
玄暉想,他愛他部落中的親人、朋友、愛人,這是他的家園。
他深深地愛著所有他想要保護的人。
“愛”是一種,連高高在上的星辰都沒有辦法理解的字眼。
但玄暉卻能夠理解,這種奇妙又溫暖的感情,是人類曆經不知多少年的演化而生的獨特情感。
妖獸有愛嗎?它們沒有,掠奪與生存是他們生活的全部。
但人類有,它純淨地生長在每一個人類的心中。
玄暉想,這種感情,比神跡還要更加令人驚奇。
在領悟了“愛”這一字的那一瞬間,他的修為突破,來到了更加強大的青雲境。
他因為愛,所以想要保護他的家園與愛人,所以他擁有了更加強大力量。
這就是星辰與大多數人類都難以理解的“神脈”的真相。
沒有神明恩賜,也沒有血脈天賦。
有的,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
“愛。”
這種隻流淌於人類之間的情感,看似脆弱虛無,但卻擁有足以改變命運的力量。
籠罩在北荒界所有人類,用這種無形的力量,牽動著冰冷的、高傲的星辰改變了方向。
朝著他們光明的、綿延不絕、薪火永傳的未來。
至此之後,北荒界的妖獸全滅,他們有了新的主人,永遠的主人。
他們是人。
星辰在經曆那一次星軌變動之後,按部就班地運行了很久。
但是,他們再也不敢小瞧人類了。
他們明亮的身軀,依舊在浩瀚夜空裡,指引著未來的方向。
星辰安靜運行了幾萬年,星辰們甚至覺得以後或許不會再有星辰改變的事情發生了。
它——億萬星辰其中的一顆,在經過天衢城觀星台上空的時候,與年輕時的蒼舒天瀾對視。
蒼舒天瀾的麵龐年輕俊朗,他虔誠地望著天空。
他在向星辰提問:“我哪時候會死去。”
它不想告訴蒼舒天瀾,因為知道自己命運的人,就仿佛翻看完一本跌宕起伏的,再沒有重新的興趣。
——畢竟不是所有人的一生都是多姿多彩、波瀾壯闊的史詩。
但蒼舒天瀾依舊能夠讀懂星辰軌跡之中暗含的語言。
他寫下觀星詔,滿意地看著自己未來一生。
“挺好,活了這麼久。”蒼舒天瀾微笑。
他孜孜不倦地星軌之中暗含的秘密,天才如他,甚至讀到了北荒界的未來。
蒼舒天瀾將這觀星詔的結果呈給城主蒼舒暝。
天上的星辰又笑了。
瞧,人類又開始了。
這不過是命運的圈套,你看見了這預言,這預言同樣會影響著你走向預言的結局。
這便是命運難以改變的原因之一,人類甘為命運的奴仆。
天上的星辰閃爍得更加明亮,笑得愈發大聲。
地上的人類指著繁星說:“看,今晚的夜空多美麗。”
天上的星辰笑閃了腰,從天際墜落。
地上的人類指著那流星說:“看,是流星誒,快許願。”
縱然嘲笑人類會導致自己笑閃了腰從天空墜落,但寡淡無聊的星辰生活就指望著這點笑料過了。
它們笑著笑著,卻發現,在那之後的某一天裡,它們運行的軌道,似乎又要發生偏離。
對於星辰而言,星軌改變,就仿佛搬家一樣痛苦。
它本該在運行至第二周的時候與漂亮的啟明星姑娘相遇,它可以對她打招呼吹口哨。
如果星軌改變,它或許就再也見不到漂亮的啟明星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