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周翡鑽出來隻看了一眼,就縮回去了——聞煜大半夜不睡覺,看賊似的坐在她平時愛坐的窗口附近,正在自斟自飲,空蕩蕩的客棧裡燈火通明,上上下下好幾個親兵輪班轉。
她再一推開窗戶,隻見往日早早靜謐下來的長街格外熱鬨,挑燈的兵將三五一群地沿街巡視,把小小一家客棧包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簡直有點插翅難飛的意思。
周翡撐著下巴,在夜色中凝神想了想,認為自己沒必要自作多情,聞將軍防的賊肯定是好不容易捉到的那位行為不端的王爺,自己要走,他不見得會攔,實在不必這麼鬼鬼祟祟,大大方方地推門出去就行了。
“倘若他狗拿耗子,連我一起攔……”周翡略微回憶了一下當年聞煜打掉她刀鞘的那一掌——她承認,那時候聞煜確實比自己厲害,至於現在麼?
周翡將長刀在手腕間轉了一圈,心道:“倒可以來試試。”
就在她打算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光明正大地告辭的時候,旁邊一間房的窗戶突然給人推開了一條小縫。
客棧的木頭窗戶框年久失修,發出了細細的“吱呀”一聲,周翡側頭去看,等了半天沒等到下一個動靜,還以為是風吹的,正要離開,那窗戶縫裡突然飛出了一個小東西。
周翡忙側頭躲開,定睛一看,不是暗器,是隔壁彈進來一塊紙團疊成的“菱角”,正落在她的窗邊。
隔壁住的是謝允,周翡不知道他又作了個什麼妖,疑惑地拆開一看,隻見裡麵分彆用正楷、行草以及隸書三種字寫了一長串“救命”,白紙黑字間都能聽見他嗷嗷慘叫的心聲。
周翡白天沒回過神來,這會夜深人靜了,才有機會細想這件事。
“端王”這封號,一聽就讓人覺得還挺值錢的,此人化名“謝允”,四處招搖撞騙,還離家不歸……周翡自動把謝允和李晟歸到了一路貨色裡。
理智地想一想,讓他回“家”也不是要害他,就謝允這種三腳貓還自以為“夠用”的功夫,整天在兵荒馬亂的世道中四處亂竄,活蹦亂跳到現在,實在是祖墳上冒青煙。
周翡冷漠地心說:“愛莫能助。”
她抬手便要關上窗戶,剛關了一半,隔壁就急了,從打開的窗戶縫裡傳出了一聲捏著嗓子的貓叫,尾音顫顫巍巍的,足以以假亂真。
周翡:“……”
臉呢?
周翡探出頭,往四下看了看,見這會四下人不多,便衝隔壁小聲道:“你乾……端王殿下,你在搗的什麼鬼?”
謝允一唱三歎地“喵”了一聲後,將窗戶縫推大了一點,露出半雙手,以十分正宗的要飯姿勢衝周翡作了作揖。
周翡翻了個白眼,果斷將窗戶甩上了。
突然,長街儘頭突然傳來一聲突兀的鑼聲,“鐺”一聲,傳出去老遠,在山間來回響,砸得人心頭一跳。
周翡忙往窗外望去,隻見霧氣昭昭的長街上,除了聞煜巡夜的親兵外,多了約莫有七八個人,先開始是幾條影子,眨一下眼,那些人便近了不少,再眨一下眼,這幾個人竟然已經鬨鬼似的到了客棧下麵,這幾個人個個包得嚴嚴實實,從樓上看,帽頂到衣衫,都是白花花的一片。
走在最前頭的人手裡拎著一麵銅鑼,無視周圍已經戒備起來的官兵,在客棧門口,振臂一錘,又將那銅鑼“鐺鐺”敲響了兩次。
周翡耳邊一炸,一時竟然有點暈。
隻聽隔壁低聲道:“三更鑼?”
周翡驀地一偏頭,隻見謝允衣衫整潔地靠在隔壁窗邊。
謝允伸手點了點她:“我算認識你了。”
周翡頓了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合適,便乾脆省了,直接問道:“三更鑼是什麼?”
“是……”謝允剛說了一個字,一掀眼皮,掃了周翡一眼,“就不告訴你。”
周翡的刀柄蠢蠢欲動。
這時,客棧中跑出兩個親兵,彬彬有禮地衝外麵那夥人一拱手,說道:“我家將軍問青龍主安好,不知青龍主深夜前來,有何貴乾?”
這一幫子夜幽靈聞言,紛紛讓開,露出走在最後麵的一個人,那人生得人高馬大,幾乎要比其他人高出一個頭來,負手而立,打量了這三春客棧一眼,隨後略微一低頭,旁邊一人立刻會意,屈著膝蓋走到他麵前。
青龍主輕輕地捏起這手下的下巴,對著他的耳朵說了句什麼。
周翡心道:“有話不吭聲,這是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