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事變(1 / 2)

有匪 priest 6473 字 8個月前

周翡第一次來到四十八寨周邊的小鎮時,完全是個恨不能多長一身眼睛的鄉巴佬,但是一回生二回熟,時隔這麼久再回來,她儼然已經將自己當成了半個東道主,一路給吳楚楚和謝允指點蜀中風物——大部分是上回離家時鄧甄和王老夫人他們剛告訴過她的,周翡現買現賣,還有一些鄧師兄仿佛提過,但時間太長,她有點記不清了,周翡就會在微弱的印象上自再編上幾句,胡說得嚴肅正經、煞有介事。

要不是謝允當年為了潛入四十八寨在此地潛伏了大半年之久,弄不好真要信了她。

謝允壞得冒油,就想看看她都能胡編出什麼玩意,心裡笑得腸子打結,卻不揭穿她,還擺出一副虔誠聆聽的樣子,勾她多說幾句,感覺自己後兩年賴以生存的笑話算是一回攢足了。

傍晚住進客棧,謝允還明知故問道:“我看也不遠了,咱們怎麼還不直接上山去,非要在這耽擱一天?”

周翡心說:“我哪知道?”

自從遇上馬吉利他們,她就不再是說一不二、拍板做主的女俠了,把臉一擦,周翡轉身就成了個小跟班,跟著王老夫人時候那種“凡事不往心裡擱”的懶散勁兒立刻就回來了,馬吉利說走,她就跟著走,馬吉利說歇著,她就毫無異議地歇著,在哪落腳、走哪條線路,周翡一概不參與意見。

據說剛學步的小孩如果摔倒了,倘若四下無人,他會什麼事都沒有地自己爬起來,但周圍要有個大人在,那小崽子們就必須得哭個驚天動地,非將一腔委屈廣而告之不可了。

周翡沒見著親人的時候,頂天立地都不在話下,但一回到熟悉的人身邊,她沒來得及消退的孩子氣就又占了上風,聽謝允這麼一問,她便十分有理有據地回道:“這個麼,首先是天黑以後山路不好走,林間有霧氣,特彆容易迷路,再者……”

馬吉利實在聽不下去了,故意微微提高一點聲音,差遣隨行的一個弟子道:“人數、名單和令牌都核對好,就送到進山第一道崗哨那裡。”

周翡恍然大悟,這才想起還有崗哨的事,又麵不改色地找補道:“對,再者我們寨中進出比較嚴,都得仔細核對身份,得經過……”

馬吉利為了防止她再胡亂杜撰,忙接道:“普通弟子進出經兩道審核無誤就可以,生人頭一回進山要麻煩些,至少得報請一位長老才行,大概要等個兩三天。這會大當家不在家,恐怕比平常還要慢一點。”

周翡點點頭,假裝自己其實知道。

吳楚楚第一個忍不住笑了出來,謝允端起茶杯擋住臉。

周翡莫名其妙。

馬吉利乾咳一聲,說道:“這位謝公子當年孤身度過洗墨江,差不多是二十年來第一人了,想必山下崗哨和規矩都摸得很熟。”

周翡:“……”

謝允在她一腳跺下來之前已經端著茶杯飛身閃開了,茶樓下麵彈唱說書的老頭被他嚇了一跳,撥破了一串亂音。

茶樓裡笑聲四起,說書老頭也不生氣,隻是無奈地衝著突然飛出來的謝允翻了個白眼,將琴一扔,拿起驚堂木輕輕叩了叩,說道:“弦子有點受潮,不彈了,老朽今日與諸位說個老段子。”

謝允翻身坐在了茶樓的木架橫梁上,端起茶碗淺啜了一口——方才他那麼上躥下跳,茶杯裡的水居然沒灑出一滴。

隻聽樓上有人道:“老的好,新段子儘是胡編——還是說咱們老寨主嗎?”

又有好事者接茬道:“一刀從龍王嘴裡挖了個龍珠出來的故事可不要說了!”

茶樓上下的閒漢們又是一陣哄笑。

這地方頗為閒適,說書的老漢素日裡與茶館中的眾人磕牙打屁慣了,也不缺錢,頗有幾分愛答不理的風骨,隻見他白胡子一顫,便娓娓道來:“要說起咱們這出的大英雄啊,老寨主李徵,非得是頭一號……”

離家的時候,王老夫人他們趕路趕得匆忙,並未在小鎮上逗留,周翡頭一次聽見本地這種茶館特色,也不跟謝允鬨了,扒著欄杆仔仔細細地聽。

說書人從李徵初出茅廬如何一戰成名、練就破雪刀橫掃一方說起,有起有落、有詳有略,雖然有杜撰誇張之嫌,但十分引人入勝,儘管此間眾人不知聽了多少遍,還是聽得津津有味,待他說到“奉旨為匪”那一段時,滿樓叫好。

周翡聽見旁邊的馬吉利低聲歎了口氣,說道:“奉旨為匪,老寨主……老寨主對我們,是生死肉骨之恩哪。”

周翡轉過頭去,見秀山堂的大總管端著個空了的杯子,一雙眼愣愣地盯著樓下的說書人,自言自語似的低聲道:“稀奇什麼?偌大一個四十八寨,不光你馬叔一個人受過老寨主的恩惠,我爹就是當年接杆起事的狂人之一,他倒是英雄好漢,戰死沙場一了百了,我那時候卻還不到十五,文不成武不就,被偽朝下令追殺,隻好帶著老母親和一雙弟妹逃命,路上親人們一個接一個走,要不是老寨主,你馬叔早就變成一堆骨頭渣子啦。”

周翡不好意思跟著彆人吹捧自己外祖父,便抓住馬吉利一點話音,隨口發散道:“以前沒聽您說過令尊是當年反偽政的大英雄呢。”

“什麼狗屁英雄,”馬吉利擺手苦笑,神色隱隱有些怨憤,似乎對自己的父親還是難以釋懷,他沉沉地歎道,“人得知道自己吃幾碗飯,倘若都是棟梁,誰來做劈柴?”

他說到這裡,抬頭看了看周翡,神色十分正經,仿佛將周翡當成了能平等說話的同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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