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丹虛晃一招,緊隨巨門之後,攏長袖站定。
她臉上依然帶著不失風度的微笑,心裡卻對著周翡湧起一股瘋狂的殺意——哪怕是對上趙秋生等人,憑著她神鬼莫測的煙雨濃,寇丹也有自信不落下風,可偏偏這個周翡,明著用的是破雪刀,暗地裡卻有些與鳴風一脈相承的詭譎意味,寇丹幾次試圖痛下殺手,都被她仿佛有預感似的躲了過去。
而且與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臭丫頭動手的時候,寇丹明顯感覺到,剛開始周翡純粹是靠著運氣與一點臨陣時的小機變勉力支撐,到了後來,刀法卻越來越圓融。
這讓寇丹簡直怒不可遏——這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居然在拿自己喂招!
鳴風樓說三更殺人,那人性命必過不了五更,二十年前是讓人何等聞風喪膽,可是如今,堂堂鳴風樓主,居然被一個後輩膽大包天地當成喂招的人形木柱!
穀天璿仿佛能感覺到她心裡的怒火,將手背在身後,衝她輕輕地擺了擺。
寇丹深吸口氣,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妖豔的麵孔有些扭曲,心道:“是了,反正他們也是秋後的螞蚱,蹦不了多久了,到時候落到我手裡……”
一個寨中弟子狂奔上山,接連推開眾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以趙秋生為首的長老堂身邊,壓低聲音,飛快地說道:“趙長老,山下突然有大軍來犯,足有數萬人之多,四方都有,好像是偽朝的人。”
趙秋生:“……”
周翡那小兔崽子的烏鴉嘴,說得居然一個字都不差,天理何在!
趙長老一張寫滿震驚的臉不巧被穀天璿誤解了,穀天璿還以為他是“大驚失色”,當即適時地開口道:“千鐘、赤岩兩派的高手,在下都親自見識過了,這一趟便也不虛此行,我敬諸位都是英雄。”
說著,“巨門”十分儒雅地一擺袍袖,“刷”一下合上折扇,衝在場幾個人抱了抱拳,特意在周翡麵前停留了一下,這才接著說道:“因此穀某人也不想造成無謂的犧牲,不瞞您說,我在此和幾位試手的時候,我的一個兄弟已經帶上伏兵來圍山了……唉,大軍一動,乾係甚大,蜀道又難行,如何趁李大當家不在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我們的人混進來,這事前前後後也是讓我們兄弟二人掉了不少頭發——萬一出了什麼岔子,我等在聖上那裡也不好交代。說來慚愧,今日的圍山行動,我們不得不慎之又慎,甚至不敢正麵試探貴寨鐵桶防務,為了萬無一失,區區不才在下隻好親自上山來,會一會諸位英雄,調虎離山片刻,讓我那兄弟的路好走一些。”
趙秋生冷哼一聲:“你待怎樣?”
穀天璿笑道:“四十八寨藏龍臥虎,多少稀世少有的頂尖高手隱藏其中,區區以為,能不動手,咱們最好還是不要動手,大家太太平平地湊在一起,把話說明白了,化乾戈為玉帛,豈不是好事一樁?”
僅就這麼三言兩語的功夫,四下裡接二連三的信號彈先後炸上天,好似一個比一個響、一個比一個急迫。
此時,瞎貓碰上死耗子蒙對的周翡也好,從頭到尾聽過了周翡推斷、心裡勉強算是有數的趙秋生等人也好,心裡都不由自主地七上八下起來——北鬥來了多少人?
四十八寨的反應及時嗎?
林浩那小青年到底靠不靠得住?“
周翡再次下意識地看了謝允一眼,不過這一次,她沒等謝允給她任何反應,已經率先移開了自己的視線,謝允把該告訴她的都告訴她了,剩下的隻能靠自己和一點運氣,她心裡回想著謝允那些幾乎成了體係的論段:“有道是‘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聰明人懂得取舍,愚人容易動之以情——但是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既非君子又非小人,不怎麼聰慧,但也不至於愚昧,要讓無數這樣的人都心甘情願地聚在你身邊,頭一件事,你得‘取信’於眾,你要記著,聽命於人者,容易受彆人影響,能影響彆人的人,才能聚齊千軍萬馬。”
周翡一轉頭,就看見趙秋生給自己遞了個詢問的眼神,那又臭又硬的老古板神色裡也不免帶了憂慮和心虛,簡直就像自己在照鏡子,隻一刹那,周翡瞬間就不慌了。
她沉穩地衝趙秋生一點頭,拄刀而立,居然頗有幾分山崩不裂的自若。
趙秋生緊繃的眼神頓時微微放鬆了些,明顯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壓力輕了不少。
他從一開始認為這個周翡很沒有眼力勁兒,不早不晚,非得這時候回四十八寨,純屬添亂,可是前後不過半宿的功夫,他居然已經開始關心她的意見。趙秋生自己都有點不可思議,他覺得自己好像一片排山倒海的領頭浪花,還沒來得及衝上堤壩,居然已經被趕上來的後浪拍了個劈頭蓋臉,真是好不憋屈。
趙秋生將手中劍往身後一背,冷笑道:“不想動手?莫非你們千裡迢迢趕來,機關算儘潛入我寨中,是來吃年夜飯的?”
穀天璿沒理會他這明顯帶了挑釁的語氣,不緊不慢地說道:“四十八寨隸屬我朝疆土,諸位占山為王,已經十分無法無天,偏吾皇有愛才之心,派我等前來,以‘招安’為第一要務。隻要諸位棄暗投明,朝廷也必然既往不咎,絕不會虧待了諸位,這種包票在下還是敢打的。”
趙秋生暗暗吐出一口長氣,用容忍彆人在屋裡放屁的博大胸懷忍住了沒當場發作,問道:“還有呢?你身後那女的不可能無緣無故地當叛徒,她想要的又是什麼?”
寇丹用幾根牛毛似的小針縫上了被周翡劃開的長袖,聽問,她一低頭,咬斷了針上的細線,紅唇中貝齒一閃,顯得格外惹人憐愛……如果她手裡的針不是要人命的東西。
“我啊,我想向李大當家討一樣東西,”寇丹笑道,“說來要笑死人,外人都知道世上有‘海天一色’這麼個寶藏,我拿著其中一把鑰匙在蜀中山林裡默默無聞十多年,要不是穀大人告知,居然都不清楚有這碼事,簡直滑天下之大稽,對不對?”
趙秋生和張博林對視一眼,全都不明所以,心道:“這娘們兒說什麼呢?”
穀天璿點點頭,幫腔道:“不錯,當年鳴風樓大逆不道,手伸過了界,竟連刺殺聖上的臟活都接,老樓主師兄弟兩人親自出手,幸有廉貞兄伴駕,那場刺殺沒能得逞,兩個逆賊反中了廉貞兄的‘透骨青’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