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折刃(1 / 2)

有匪 priest 7453 字 8個月前

周翡徹底服了,她發現,但凡謝允嘴裡說出來的事,好事從未應驗過,壞事就從未不準過。

周翡扯了一下手中的天門鎖,抬頭看了看暗下來的天色,問道:“掃把星厲害還是北鬥厲害?”

謝允無言以對,隻有苦笑。

楚天權先開始見大隊人馬殺出,還以為是趙明琛那小崽子的伏兵,吃了好大一個驚。

誰知下一刻便被水榭中謝允和周翡聯手橫掃水中伏兵的動靜驚動,楚天權立刻反應過來,趙明琛也是給人坑的,連康王都敢坑,那在南邊得是什麼背景?怕是對方要以自己為名,趁著這莊子中的傻麅子們反應不過來,一口氣都給悶在裡頭。

楚天權當機立斷,狠心甩下自己大隊人馬,壯士斷腕一般隻帶了一小撮精銳,仗著武功高,硬是從那山莊中殺出了一條血路,直奔山中突圍而出。

此時意外兜頭遭遇比自己還狼狽的趙明琛,這老成精的楚天權心裡明鏡似的。

多半是南人內部的事,有人想除掉這礙事的小康王,還要順勢將這一坨屎盆子扣在自己頭上。

楚天權心裡一轉念,看著趙明琛那張尚未長開的小臉,笑成了個白皮大瓢:“哎呀,見過康王殿下,彆來無恙否?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趙明琛心亂如麻,卻依然直起腰,勉力撐起趙氏皇族的尊嚴,分開侍衛邁步上前,冷冷地對楚天權說道:“三年前南北劃邊境而治,便約定互不進犯,楚公公今日卻公然入永州,巧取豪奪、殺我百姓,你是想開戰嗎?”

楚天權一團和氣地笑道:“哪裡,康王殿下言重,二十多年前九州還是一家呢,小人祖籍便在永州,承蒙聖上體恤,準我南歸探親,恰好見此地熱鬨,不過路過時來看一看而已。若早知道會牽扯出諸位英雄們這許多恩怨情仇,嘿嘿,就算給座金山,我也是不肯來的。”

趙明琛最不缺的就是小聰明,頗有幾分察言觀色、聽話聽音的本事,立刻便從楚天權的油嘴滑舌裡明白,有人借北鬥之刀殺人的事,這老太監心裡分明已經有數了。

少年心思一瞬間又活絡起來,趙明琛心裡一轉念,試探著道:“那……”

謝允截口打斷他道:“既然如此,請楚公公自便吧,儘早離開這是非之地,省得引火燒身,令主上失了你這得力乾將,一怒之下要‘伏屍百萬’就不好了。”

楚天權近年來常在北帝宮裡,鮮少離開舊都,一時沒看出謝允與周翡身份,雖然這會是衝著趙明琛說話,餘光卻始終在注意著謝允這未知的高手。

聽謝允不客氣地打斷趙明琛說話,楚天權心裡對他的考量不由又慎重了一層。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謝允一眼,說道:“江湖人們鬨起事來,著實不像話。看來康王殿下眼下的處境也不怎麼安全,小殿下金枝玉葉,叫這些渾人們磕了碰了就不好了,相逢是緣,我看不如這樣,咱們姑且結伴而行,等到了安全之處,小人再派幾個穩妥人,送您回金陵去?”

周翡用一種驚奇的目光打量著這楚天權,感覺這文曲真真是個人才,武能手撕猿猴雙煞,文能討價還價、拍花拐賣——他拿了霍家方印不算,還打算買一個順一個,再搭個康王回去!

不過數月,北朝便從來勢洶洶退化為首鼠兩端,在這麼個敏感的時候,趙明琛死了有用,活著給抓到北邊去,卻是大大的不妥。

倘若到時候趙淵不聞不問,那麼彆的不說,單是趙明琛的母族便不能善罷甘休——建元皇帝南渡時才隻是個十歲出頭的衝齡幼子,家國淪陷,遠近無依,不得不在南朝舊勢力中左右逢源,將朝中幾大家族娶了個遍,艱難地在夾縫中保持平衡,將趙氏王朝紮根金陵。到如今,二十年過去,建元皇帝翅膀漸硬,重拾先帝之政,衝著舊時扶植過他的人露出獠牙,到如今他不肯立任何一個兒子當太子,君臣之間越發的暗潮洶湧。

這樣一來,趙明琛這小小少年的處境便相當微妙了。

可誰知人算不如天算,誰會想到中途殺出個謝允,叫趙明琛在那種情況下也能脫困而出呢?

而他跑便跑了,偏偏運氣不好,孤零零地遇上了楚天權這煞星。

謝允隱晦地衝白先生遞了個眼色,白先生立刻會意,代替趙明琛上前與楚天權等人周旋:“這就不必勞煩楚公公了,我等雖然沒什麼本事,護送小殿下回金陵還是可以的。”

楚天權笑道:“不算勞煩,諸位身上多多少少都帶傷,倘真遇上硬茬,豈不要吃虧?”

白先生目光瞥見楚太監身後那一堆黑衣人,眼神微微發黯。

趁這兩個中老年男子明槍暗箭地周旋,周翡悄悄退後半步,借著謝允擋住了自己,從袖中摸出那九把鑰匙,不動聲色地開始對鎖孔——楚天權不是強弩之末的木小喬,雖然隻是驚鴻一瞥,但周翡看得出,他武功還在穀天璿與陸搖光等人之上,不是謝允一隻手應付得來的。

周翡全神貫注地摸索著九把鑰匙齒上細微的差彆,飛快地將數把鎖扣一一對上,直到七把鑰匙都對已經卡入鎖扣,楚天權不知察覺到了什麼,話才說了一半,突然飛身而起,猝不及防地向謝允發難。

周翡隻覺手中天門鎖狠狠一震,整個人被扯了個踉蹌,要不是七把鑰匙已經牢牢地卡入鎖扣,險些脫了手。

謝允和楚天權已經動起了手。

這兩人掌風交接處威力非同小可,幾乎叫人喘不上氣來,楚天權給人的壓力居然比當日華容的沈天樞還大得多。他那手白如少女,連一絲褶子都看不見,手背上血管仿佛畫上去的,指甲泛著冷冷的金屬光,圓融地劃了半圈,抓向一側的周翡。

周翡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回手便要去拉彆在腰間的望春山,謝允卻倏地橫過一掌,當空卡住楚天權虎口,往下一壓,腳下錯了半步,一推一側身,便將周翡往身後拽去。兩人出招全都既不快又不花哨,乍一看,簡直像兩個書生晨練推手,搭的都是架子,而且彼此一觸即放,幾乎沒有煙火氣。

可你來我往才不過四五招,卻將周翡看出了一身冷汗。

她見過寇丹詭譎,鄭羅生狡詐,沈天樞強悍——卻都不及眼前這白白胖胖的老太監。楚天權和謝允過招時就好像在下一盤步步殺機的棋,所有的較量都好似無聲無息、又於幽微處無所不在,隻要誰稍微鬆懈一點,連周圍劃過的細小微風都能要命,相比起來,她那日於四十八寨上自以為領悟的無常不周風,簡直粗陋得像是孩子的玩意。

當人尚未入山,望向遠方春山脈脈,隻會覺得山峰綿延,溫柔如美人脊背,道雖長,卻並不阻,前路俱在掉下,輕易便能抵達。

可是隻有經過了漫長的跋涉,先經曆了一番“望山跑死馬”的煎熬,再終於抵達山腳下的人,才得以窺見高峰千仞入雲真容,有些人會絕望,甚至會生出此生至此、再難一步的頹喪。

有那麼一瞬間,在周翡心裡,她分明已經自成體係的破雪刀九式忽然分崩離析,退化成了乾巴巴的把式。

她隻好逼迫自己從這場前所未見的較量中回過神來,全副精神集中在天門鎖上。隻剩兩把鑰匙,可每每她剛把要是對準鎖扣,楚天權便會卑鄙無恥地故意賣破綻給謝允,同時衝她的方向來個“圍魏救趙”,謝允不可能豁出周翡去,隻能回護,又必然會被天門鎖掣肘,而且打斷周翡開鎖的動作,三個人就此局麵,詭異的僵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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