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嚇唬小孩的時候,總說:“再不聽話,大妖怪找你來了!”
輪到李晟嚇唬殷沛,則直接偷工減料地原文照搬:“再不出來,周翡找你去了。”
周翡一時間也不知李晟是想激怒殷沛還是想激怒自己,她盯著此君的後腦勺,心裡暗暗計劃道:“王八蛋,我非得把他那腦袋砸成壽桃不可。”
周翡暢想了一下,用幻想中李晟的壽桃頭暫時壓下了滿腔怒火,集中精力做正事——李晟那句話不但是為了嚇唬殷沛,也是說給她聽的。
這十八張嘴說話實在太整齊劃一了,要不是提前對好了詞,那就肯定是殷沛用什麼方法能控製這十八個人,如果是那樣,控製十八個人同彆人一問一答,還要控製他們與人動手且配合得當,難度就高了,假設殷沛真有這樣聳人聽聞的本領,他本人現在也必然在現場。
也就是說,殷沛如果不在那十八人中間,則必在戰圈之內。
可是怎麼判斷呢?
李晟還真是給她出了個難題。
不等周翡想出個章程,那邊已經動起手來。
倘若一個鐵麵人的本領有十分,這些名門正派的平均水平大概隻有十之一二。而且這並不意味著十個圍攻者便能拿下一個鐵麵人,因為他們未必能互相配合,被圍攻的人還會借力打力、叫他們互相掣肘……但這是在李晟露麵之前。
李晟年輕資曆淺,李瑾容有心再磨練他幾年,便一直沒讓他正式進入四十八寨的長老堂,但實際上,四十八寨如今的巡邏防衛,是李晟和林浩一人分擔一半的。李晟得齊門真傳,在永州布陣圍困丁魁,回去以後又領四十八寨防務,整合暗樁,後來甚至配合周以棠,幫他帶過幾次兵,指揮群架的水平可謂一日千裡,至今已經臻於爐火純青。
各大門派因為一時遲疑,失了先機,被動地被李晟點了一通名,這會隻好叫這毛頭小子支使得團團轉,這一番難得的令行禁止,叫他們很快扭轉方才頹勢,竟與十八個鐵麵人勢均力敵起來。
柳家莊的家仆不斷把“流火”往地上潑灑,乾了一層又灑一層,絕不讓鐵麵人身上的怪蟲有可乘之機。
李晟好比一管雞血,叫眾人突然覺得傳說中的鐵麵魔也不是不可戰勝,當下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戰圈,竟布成了一張天羅地網。
霓裳夫人琴弦一張,罩向了一個鐵麵人的脖子,而與此同時,三四個羽衣班的小姑娘同時襲向他下盤,一個手持長棍的少林和尚一聲佛號,一棒子當頭砸下,這五個人將他牢牢地卡在了中間,那鐵麵人有條不紊地拍出一掌,羽衣班要命的琴弦便軟綿綿地粘在了他手上,同時低喝一聲,慘白的皮膚上血管與筋骨好似可怕的長蟲,突兀爆起,狠狠地將琴弦那邊的霓裳夫人拽了下來,回手砸向三個羽衣班的少女,同時他微一側頭,用肩膀前胸硬接少林僧人的一棒。
隻聽“喀”一聲,鐵麵人紋絲不動,那武僧的棒子竟然折了!
鐵麵人乾癟的嘴角露出一個冷笑,而他還沒得意完,一柄刀背與刀柄加起來都不如最纖細的女子手指粗的小刀倏地閃過,刀鋒伴著一股胭脂香味,趁著鐵麵人同武僧拚內力時貼近,果決無比地擦過了那鐵麵人的脖頸——眾人竟沒看出霓裳夫人是怎麼在自己尚未站穩的時候將這一刀送出來的。
正是當年位列四大刺客的羽衣班成名之技——“楊柳風”。
霓裳夫人一擊得手,被琴弦上未散的強大內力震得踉蹌兩步,後退三步方才站穩。
她微微抿了一下嫣紅的嘴唇,望向脖頸間一片血紅的鐵麵人,目光裡竟有一絲複雜的躲閃,她怕自己費了這麼大力氣,隻是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傀儡,卻更怕麵具掉下來,裡麵露出殷沛那張帶著故人遺跡的臉。
然而下一刻,那前來幫忙的武僧突然喝道:“小心!”
霓裳夫人隻覺一股涼意順著她的後背一路爬到了頭頂,她來不及細想,已經本能地側身退避,旁邊一個羽衣班的年輕女孩卻還沒有錘煉出這種直覺,根本沒反應過來,便被一雙冰冷的手捏住了脖頸。
那少女最後看見的是鐵麵人的眼睛,他脖頸間傷口往外噴的血染紅了半個麵具,麵具後麵的眼睛漠然而冰冷,渾濁宛如僵屍。而後一聲脆響,少女的脖子竟被那隻手活活拗斷,軟噠噠地垂了下來。
鐵麵人的血不斷地從他被割開的脖子往外湧,整個人宛如被抽乾,脖頸手背上的肌膚迅速地灰敗下去,而他竟還能走,竟還能殺人,竟不知畏懼!
饒是霓裳夫人見多識廣,也不由得遍體生寒,失聲道:“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周翡此時已經爬到了柳家莊院裡最大的一棵大樹上,她停在樹梢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混亂的戰局,感覺要糟。
果然,下一刻,便有人叫道:“這些人殺不死!”
“行屍!”
“天哪!死人……死人竟然也能殺人!”
恐慌立刻席卷了人群,那脖子上掛著一條傷口的鐵麵人身邊方圓一丈之內立刻沒了活物,鐵麵人麵無血色,手指竟在微微抽搐,脖子好似直不起來似的,詭異又彆扭地歪著,隨後他腳下驟然加速,向著慌張的人群撲了過去。
第一個大叫著跑開的人徹底破壞了李晟的陣型,整個柳家莊裡亂成了一鍋粥。
那鄒大俠殺紅了眼,見此情景,他大叫一聲:“爾等懦夫閃開!”
說著,他便直接越眾向前,揮一把金絲大環刀,拚著挨上一掌,一刀劈向那不知是死是活的鐵麵人,鐵麵人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他肋下,同時,也被鄒大俠這報仇心切的拚命三郎卸下一條臂膀。
鐵麵人四肢斷其一,失去了平衡,踉蹌半步險些摔倒。
鄒大俠被他打斷一根肋骨,痛苦地咆哮了一聲,彎著腰吐出口血來,咬牙切齒道:“不死能怎樣?咱們砍了他的頭,砍了他四肢,倒要看看他拿什麼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