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周翡去哪了呢?
李晟先是找到了假山中藏著的吳楚楚,吳楚楚早早被周翡藏起來,她生性謹慎,又生怕自己武功低微給人家添麻煩,周翡叫她躲起來,她就躲起來,心裡再好奇,也能忍住絕不往外多看一眼,因此也說不清周翡去哪了。
李晟從半夜三更等到日出地麵,周翡依然不見蹤影。
剛開始,李晟一邊焦頭爛額,一邊在心裡暗罵周翡那不靠譜的東西,可等到天亮還不見人,他開始有點慌了。
周翡這些年一直在外麵四處野,連北鬥童開陽的宅子都敢燒,膽大包天,卻沒創下什麼收拾不了的禍,如今照樣活蹦亂跳的,按理說,其他本領不知有多少,保命的本領應該是不缺的……可那殷沛並非是可以常理度量之人,他自己已經武功高強,身上還帶著那種見血封喉的怪蟲,周翡單獨追出去,會不會出什麼事?
李晟艱難地維持著自己處變不驚的假麵具,心裡的不安好似一鍋架在火堆上的水,開始是冒泡,隨後天越來越亮,“水”也越燒越沸,“咕咕嘟嘟”地眼看要炸鍋。
柳家莊裡的這些蠱蟲和藥人都倒了,依照常理推斷,很可能是母蠱被殺了。
蠱母怎麼死的?是不是周翡殺的?
李晟方才連周翡什麼時候突然失蹤的都沒看見——如果真是她殺了母蠱,能從殷沛那全身而退嗎?萬一不能,他回去怎麼跟大姑姑交代?
李晟越想越擔驚受怕,偏偏所有人都不讓他全神貫注地坐那擔心,時時刻刻不叫他消停。
“李少俠,這些藥人的屍體你看怎麼辦?”
“李少俠,傷者都安排下去了,你看那些中了蠱毒的怎麼處理?”
“李少俠,我聽說近日有北鬥的人在附近出沒,咱們鬨出這麼大動靜來,會不會招來朝廷走狗?”
“李少俠……”
煩得李晟後悔得肝膽俱裂,恨不能回到頭一天晚上,抽自己兩巴掌,他狠叨叨地自己跟自己較勁,心裡道:“怎麼哪都有你,當這是蜀中山頭嗎,跟著瞎攙和什麼?輪得到你出頭嗎?”
李晟到柳家莊來,純粹隻是“人情麵子活”,李瑾容命他帶幾個人過來撐個場麵而已,所以十八藥人剛一露麵的時候,他一看形勢不對,立刻就跟其他門派一樣縮了。
四十八寨以前自成一國的時候,幾乎不與外人來往,可是幾年前曹寧帶兵圍困蜀中那一回,卻叫李瑾容看出了寨中不少門派都有“一代不如一代”的趨勢——想當年跟著李徵老寨主打出“奉旨為匪”的那些都是何許人也?隨便丟一個名字出去都能落地有聲,砸出個當當響的坑來。
可是如今的年輕人呢?
就連李晟小時候那眼高手低的熊樣都能算是“出類拔萃”,四十八寨後繼無人可見一斑。
這樣的亂世裡,世外桃源長不出什麼好苗來,隻能長一山穀任人采摘的青菜和蘑菇,李瑾容這兩年刻意恢複了同外界的來往,時常放年輕人出門辦事。
這回柳老爺暗中召集各大門派圍剿鐵麵魔殷沛,當然也給四十八寨去了信。李瑾容這老江湖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知道各大門派礙於麵子,肯定會響應,但這些年來,碩果僅存的名門們早習慣偏安一隅了,去了也未必肯出什麼力,多半也就是過去給助個威,倘若真有人出手收拾大魔頭,便跟著收拾一下戰場,算是助拳,見勢不對,一準是比誰跑得都快。
正好李晟在附近,李瑾容便從附近暗樁中抽調了一批人手給他,叫他代表自己過去。
李晟從小心眼很多,在外人麵前也素來穩重,沒有周翡那狗不理的臭脾氣,李瑾容不擔心他會闖禍,去了幾封信叫幾個故交幫忙照看一下,又囑咐李晟“便宜行事,千萬小心,跟著前輩,不要隨便出頭”——意思是讓他在各大門派麵前跟著混個臉熟,有少林武當等泰鬥在前,彆人出手他就敲敲鑼邊,彆人跑路他就跟著跑,反正那些老江湖一個個鬼精鬼精的,跟著他們吃不了虧。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
大當家也沒料到,李公子在她麵前的“穩重”,至少八成都是裝出來的,並且關鍵時刻,比看似不靠譜的周翡還能熱血上頭。
李大當家一句囑托,他給掐頭去尾,隻做到了“便宜行事,隨便出頭“八個字。
李晟深吸了口氣,強行將一聲“不要煩我”的怒吼壓了回去,硬是擠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故作淡定道:“屍體自然要和蠱蟲一起清掃,弄到一起燒了吧。蠱毒麻煩楊兄……”
楊瑾雖然自己隻能當個打手,但手下一幫擎雲溝的南疆采藥人還是頗能派得上用場,一聽這吩咐,立刻將他們四肢發達隻會砍人的門主丟在一邊,被李晟支使得團團轉起來。
柳老爺忙搭腔道:“請諸位神醫不吝醫藥,一乾費用我柳家莊全包。”
“還有北鬥,也確實在這附近,前一陣子我遇到過,因為一點彆的事,與那童開陽交過手,這會按理他們應該南下了……不過也不好說,以防萬一,能否請諸位前輩各自派些人手,到山莊附近巡視一二?”李晟想了想,又補充道,“要是有什麼變故,可以用我四十八寨的聯絡煙花互通消息。”
柳老爺微歎了口氣,點頭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啊,都聽李少俠的吩咐。”
李晟衝他微微一笑,將四十八寨的自己人叫到身邊,低聲吩咐道:“你們一起去,兵分三路,找周翡,不要聲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