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過疲憊,乃至於出現了幻覺,不禁用力揉了揉眼睛。
來時路上,每個拐角處的指路石上都有一個簡單的路標,隻需認得“出入”倆字就能看懂,但除此之外,旁邊還有一個複雜的八卦圖,李晟當時隻是粗略掃了一遍,並沒有細想,因其與衝雲子學過齊門陣法,對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之道頗有興趣,還特意拓下來隨身帶著,預備日後仔細研讀。
此時他卻忽然怎麼看怎麼覺得,那燒出來的空地正好與路標上的太極圖一角對上了!
李晟猛地往四下望去,如果按著這個尺寸推斷,那這整個山穀仿佛就是一張完整的太極圖。
如果真是那樣,那這山穀是何人所建?建來做什麼?
這些鳩占鵲巢的流民與北軍知道其中的秘密嗎?
他忽然有種渾身戰栗的感覺。
李晟立刻將手探入懷中,去摸那些拓印的圖紙。
就在這時,一聲驚叫在耳側炸開,李晟倏地回過神來,尚未及反應,肩頭便被人重重一推,一支鐵箭破空而來,正好釘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
推開他的應何從喝道:“小心!”
李晟吃了一驚,隻見穀中北軍竟在這短短數息之間重新集結列隊完畢,弓箭手整肅地站成兩排,不管穀天璿死活,直接放箭了!
陸搖光手一揮,大批北軍迅速封堵了山穀出入口,高處的弓箭手更是重新架起了火油的大桶,“嘶拉”一下,第一根蘸著火油的箭在半空中著了起來,燎著了行將破曉的天。
彆說應何從手裡那堆小蛇,就算他手裡有條龍王,也未必能在火海裡撲騰起來。
周翡當時之所以刻意挑了比較不好控製的穀天璿下手,就是防著這一手。她知道,倘若她挾持的人是陸搖光,走不出三步,穀天璿這老奸巨猾慣了的東西準能當機立斷,讓他們倆一起血濺當場……誰知陸搖光傻歸傻,反應也確實慢了些,骨子裡的狠毒卻一點也不少,傻毒傻毒的。
穀天璿沒料到陸搖光與自己稱兄道弟這麼多年,關鍵時刻竟然直接翻臉,要連自己一起置於死地,當時瞠目欲裂,恨得要咬碎牙根。偏偏他穴道被製,叫也叫不出聲來,隻憋得死去活來,一臉青紫。
鐵箭接二連三地呼嘯著落下,流民們抱頭鼠竄。
周翡自動斷後,眼看一支利箭逼至眼前,她本想拽著穀天璿躲開,誰知恰好胸口一痛,又嗆了一口煙,手上脫力從穀天璿身上滑落,自己踉蹌半步沒能拉住他。
耳畔“噗”一聲悶響,周翡瞬間睜大了眼睛,見穀天璿竟被一支鐵箭射穿了小腹。
他僵硬地站著,脖頸間的青筋暴起,好像要炸開皮肉呲出來怒吼,喉嚨裡“咯”的一聲響,噴出了一口黑紫色的血……也不知是傷是氣,他好像走火入魔了!
周翡這會哪還顧得上他,狼狽地就地滾了兩圈,順手將一個嚇傻了的中年女人揪起來往後推去:“彆愣著,快跑!”
周翡的功夫本身就不屬於內力深厚、一掌能推倒山的路數,更彆提此時她已經力竭。
一掌打出去掀飛一堆鐵箭什麼的,她連想都不用想,隻好疲於奔命地用拿碎遮挨個去擋,儘可能地給周圍的流民斷後。
周翡無意中回頭看了一眼方才她落腳的地方,見漫天的火油已經將地上的青草點著了,火光四下肆虐蔓延,大口地吞噬著立在中間的人。
那人直挺挺地站在火海之中,胸腹、四肢上插滿了自己人的箭,畸形的影子被火光打在山岩石壁上。
本也該是一代英才,可惜了。
山穀腹地中無處藏身,眾人隻好本能地往兩側的樹林裡跑。
可是一幫腿肚子轉筋的流民哪跑得過訓練有素的精兵?轉眼,便有北軍沿著山穀外圍包抄過來,守株待兔地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李晟心裡一慌,揮開鐵箭的動作用力過猛,將撿來的重劍也撞斷了,他倒退兩步,方才被自己拉出了一半的圖紙倏地從懷中掉了出來,紙蝴蝶似的在淩厲的夜風中瑟瑟亂飛。
一支火箭倏地從他身邊劃過,照得四下亮如白晝,李晟的瞳孔劇烈收縮,紙上的太極圖一瞬間洞穿了他的視線。
利箭帶著火苗,“篤”一下將那太極圖釘在了地上,大片的宣紙瞬間著了,楊瑾一把拽著他的後頸往後拖去:“你發什麼呆?”
李晟死死地盯著那堆轉眼化成灰燼的紙,突然之間,多年前在嶽陽附近的小村裡,衝雲子當成遊戲一般講給他聽的那些陣法,與整個山穀的太極圖產生了某種說不出的聯係。
還有那迷宮一樣的入口、燒焦的地麵上露出的痕跡……
“我知道了!”李晟驀地掙脫開楊瑾的手,“我知道了!”
楊瑾莫名其妙:“啊?”
李晟撒腿便跑:“快跟我來!”
眾人都不知道他要乾什麼,可是此地處處是絕境,誰都沒有主意,難得他篤定非常,便隻好不分青紅皂白地跟著跑了起來。
他們一路敢死隊似的衝著山穀邊緣的北軍正麵衝了過去。
楊瑾大包大攬地說道:“要乾什麼?強行突圍嗎?閃開,我來!”
應何從不知什麼時候湊上來,皺眉道:“他們人太多了,層層包圍,還能守望相助,恐怕不成。”
楊瑾乍一聽見應何從的聲音,整個人便是一僵,他見鬼似的偷偷瞟了那養蛇的一眼,悄無聲息地往旁邊挪了兩尺有餘,然後掉頭就跑,邊跑邊喊道:“周翡,周翡!快點,你來開路,換我斷後!”
應何從莫名其妙,完全不知自己哪裡得罪過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