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翡覺得自己能一覺睡到地老天荒,最好躺著爛在泥裡,省得將來還得起來再死一次。
無奈這些年她在外麵風餐露宿,鍛煉得太警醒,即使意識飄在半空,也能被陌生環境中沒完沒了的“窸窣”聲驚動了。
周翡正迷迷糊糊地有一點清醒,下意識地動了一下,卻不料被這麼個小動作疼得眼前一黑。她本能地有些畏懼,立刻就想接著暈,誰知身邊卻不知是誰,沒輕沒重地往地上放了什麼東西,“咣當”一聲巨響,活生生地把她嚇清醒了。
她陡然一激靈,記憶開閘似的回籠,想起自己身在何方,抬手便要去摸腰間的刀,卻摸了個空。
周翡猝然睜眼,正對上一張臟兮兮的年輕女孩的臉。
那女孩嚇了一跳,接著睜大了眼睛,操著一口不知是哪裡的口音,大叫道:“她醒了!”
女孩話音沒落,一大幫也不知是男女老少的“叫花子”便紛紛聚攏過來,一同探頭探腦地對周翡施以圍觀。
“哎喲,真的!”
“醒了醒了!”
周翡:“……”
她這才注意到,自己好似身在地下,視野極其寬闊,四周的火把已經被人點了起來,難怪這些流民們跑來跑去回音聲這麼大。
麵前的女孩也不怕她,從旁邊一口大鍋中盛出一碗什麼黏糊糊的東西給周翡,又湊上來道:“這鍋子也太沉了,剛才差點讓我弄灑了,快來,喝一點,連藥帶水都有了。”
周翡試著挪動了一下,驚愕地發現自己腰上竟然吃不上勁。
“啊,對,蛇姑……呃,就是那個蛇……大俠給你用了一種獨門金瘡藥,他說見效很快的,就是恐怕剛開始傷口會有些麻痹,行動不太自在,沒關係,我喂你喝。”女孩十分快言快語,自來熟地將那缺了口的碗遞到周翡麵前,“我呀,小名叫做春姑,沒大名,有事你儘管吩咐我——我說,你們都彆在這圍著她,小虎,你快去告訴蛇大俠他們。”
旁邊一個少年應了一聲,撒腿便跑了。
春姑雖然話多,但看得出是慣常伺候人的,麻利地將一碗藥水給周翡喂了進去,既沒有嗆著她,也沒灑出來一點。
隨後女孩又哼著小曲,拿出一塊素淨的細絹,周翡不由得疑惑地看了那塊絹布一眼。
“這個啊,”春姑好像看出她的疑問,便笑道,“是李大俠帶著咱們從這裡找的,這地方真好,鍋碗瓢盆什麼都有呢,有個箱子裡放了好多尚好的料子,還有不少陳糧,雖然不大新鮮了,但好好篩一篩也能吃啊,看來以前有人在這裡常住過呢!來,我給你擦擦汗。”
周翡不太習慣被人照顧,忙一偏頭:“姑娘,你不必這麼……”
“這有什麼呢,”春姑笑道,“要不是你們,我和我弟都沒命了呢。我們從北邊一路逃難過來,本以為就要餓死了,被一起逃難的好心人救下,收留了我們姐弟,一路將我們帶到這裡。”
周翡問道:“領路人的道士嗎?”
“不是。”春姑忙前忙後地端來一碗米粥,細細地吹涼,喂給周翡,又道,“不過據說跟道士也有關係,有個老伯,前些年有道士途徑他家討水喝,那會他家裡還算殷實,見了出家人,便請進來給了頓飯吃,道士們臨走的時候給了他一張地圖,說是有朝一日遇到難處,可以按著地圖走,有一處容身之所。老伯當時沒在意,誰知真的打起來了,便想起將這東西找出來,沿途帶著親朋故舊找了來。到了山穀才發現,前前後後陰差陽錯跑來的好多人都供養過道士,故事也差不多。”
周翡若有所思。
也就是說,外麵那建在齊門禁地的山穀多年前就成型了,齊門的道士們料到有動亂的一天,早早將此地地址透露給了曾給過他們恩惠的邊境百姓。
“我還以為得救了,”春姑兀自說道,“唉,誰知到了這,好景不長,那些畜生又闖了進來,剛開始對我們花言巧語,咱們都是尋常老百姓,豈敢和朝廷抗衡,自然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可他們越來越得寸進尺,越來越將我們當成豬狗,甚至將我們轟到一處關起來,還將女人強行拖出來關到西邊大營裡,供他們取樂。”
周翡輕輕皺起眉。
“誰知我們有個蛇姑娘啊……哦,不對,是蛇大俠,”春姑吐了吐舌頭,“那些混賬胚子一靠近西北大營,便會莫名其妙遭蛇咬,灑雄黃也不管用,嘿嘿,他們還以為中邪了。”
旁邊一個聲音插話道:“我迫不得已男扮女裝,唐突諸位了,抱歉。”
周翡一偏頭,見應何從走過來,他已經把腦袋上那莫名其妙的辮子解了,雖沒來得及換衣服,但隻要不刻意掩飾自己聲音與舉止,還算能讓人看出他隻是個相貌清秀的男青年。
“一時三刻內彆亂動真氣,你內功紮實,雖然有內傷,但不知是什麼門路,反而頗有點破而後立的意思,我看問題不大。”應何從說完,打量了周翡一眼,又真誠地讚揚道,“周姑娘,你可真禁打啊。”
周翡:“……”
一彆數年,毒郎中開口找揍的本領猶勝當年。
周翡問道:“你怎麼弄成這幅德行?”
“我托行腳幫找齊門禁地,不料消息不知怎麼泄露了,那幾個幫我跑腿的行腳幫漢子都被人殺了,殺人者應該是個刺客,固執地認為我肯定知道些什麼,一路追殺我,幸虧我養的蛇警醒,幾次三番提前示警,一次被他困在一個客棧中,我身上藥粉用完來不及配,彆無辦法,隻好扮作女裝,混在一群從人牙那逃出來的女人中離開,機緣巧合被她們帶到了這山穀。”
然後那群北軍瞎,愣是將他也當成了新鮮水靈的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