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老板很幼稚。
作為秘書的宋怡暫且抬起頭來。勻速敲打鍵盤的雙手停了,她將冰冷的視線投向會議桌的儘頭。
玩具四驅車沿著迷你軌道駛過所有職場精英的身後,下降,上升,隨後跑上桌子,最後穿過池招前麵。
熬夜畫圖過後,他的眼底發黑,烏黑的短發也亂糟糟的,隻是擋不住好看的五官在熒幕光中熠熠生輝。自始至終,他的目光追著那輛玩具車移動。
發言到中途忽然卡住的職員有些難堪,玩具四驅車就在這時停在了他跟前。他想說些什麼,可是,另一個聲音先一步打斷了他。
辦公椅吱呀一響,那是池招踩在椅子上站起來的聲音。
區區報告會,他隨便穿了一件廣告套頭衫,下身是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他沒有停下腳步,緊接著踩上桌子。
池招居高臨下地站著,雙手插在口袋裡,氣定神閒地將目光投向正前方。
“你,”他望著發言者一字一頓地說道,“幻燈片做得太難看了。”
沒有人敢說話,他的往另外一側轉身,這次看向之前發言的職工們。他開始依次評價:“你的企劃自己組裡再聊一次吧。辛苦了。”
“你的市場調查四舍五入是無效的,再重做過。”
“上次說了不在財務部也要做成本核算,怎麼,忘記了嗎?”
儘管剛才一直盯著四驅車,但是老板該說的話他卻一個字都沒落下。說這些話時,他的語氣裡並沒有恐嚇,相反就好像平時決定今天午餐吃什麼一般風輕雲淡。
但正是這一點,才顯得他更加可怕。
宋怡望著池招高高在上地給過每一個提交企劃的下屬意見,她低頭繼續看向電腦,迅速且準確無誤地記錄下來。
他轉了一圈,最後看向自己座位旁邊的宋怡。宋怡抬頭,毫不躲避他的眼睛。
池招停頓了一會兒後說:“宋怡,給我倒杯可樂過來。”
“好的。”她起身,卻沒有急著離席,“但是為了您的健康考慮,比起可樂,我建議您喝牛奶。”
這是截止當前唯一一個敢於對他提出異議的人。
會議室裡一片死寂,池招看著自己的秘書
,良久,他說:“知道了。”
隨著高跟鞋踩在地板上逐漸遠去的聲響,池招轉身,對著周遭的員工勾起嘴角,他的微笑像是包裹著蜜糖的風,就那麼說出近似恐嚇的命令:“下個禮拜的現在,企劃報告,全部重新再做。”
宋怡對池招已經習以為常,毫不在意地走出去給他煮牛奶。
談起十二歲,宋怡想起的總是那些。燥熱煩悶的夏天,隻能在同學手中看到的草莓味沙冰,永遠高高懸掛在最頂端的成績,以及鏡子裡自己麻木不仁的表情。
她經常夢到那一年的全國中小學生繪畫比賽。
她總在草稿本的背後畫畫。被爸爸發現的話,她的那些幻想就會變成被撕碎的紙片。
與學習沒有關係的東西,在長輩眼裡一律沒有去做的必要。某些情況下,孩子的意願在監護人眼中是最沒有價值的事物。
宋怡不愚蠢,雖然也不是很聰明。她想,取得第一名的話,是不是就有可能被爸爸接受?
她用課餘時間擠出來的畫作通過了初賽,在複賽中取勝,最後能夠去往首都參加決賽。交通和住宿費用比賽主辦方可以負責報銷,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
當主持人念出獲獎者的名字的時候,她滿心的期待化作泡影,宋怡這個名字在她自以為有所天賦的項目上被蓋上了次等的印章。
她隻是第二名而已。
她拿著屬於第二名的獎杯和獎狀,抬頭看向台上,滿眼都是破碎的眼淚。那時她已經很久沒有哭過。
被宣布為第一名的男生很久之後才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