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秘書很冷漠。
即便總部崇名文化的兩大高層造訪,而上司還在沉迷於給貓洗澡,她也能分毫不亂,以十二分的禮儀請對方先到會客廳休息。
詹洛從崇遊買下這?棟建築起就沒來過這?邊,反倒是安思越輕車熟路,堂而皇之還去辦公室巡視了一圈。
宋怡滴水不漏負責招待,等了起碼半個小時,池招才挽著襯衫袖子從辦公室裡出來。
“說實話,”坐下時,他不以為意地微笑起來道,“上次看到你們倆出現在同一個場景,好像已經是前年了。”
詹洛照舊保持著笑容,安思越反唇相譏道:“你以為我想來?還不是你爸沒空。”
“有什?麼事嗎?”池招似乎無意多說。
就在三天前,崔氏與崇名達成協議,最終確定放棄原先的要求,轉而隻索取孩子的贍養費以及之後雙方更多的商業合作。
要知道,先前對方可是步步緊逼,甚至不惜讓崔婷艾本人親自來崇名商談,頗有幾分威懾和恐嚇意味。
此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這?樣的結局並沒有出乎崇名文化諸位的意料。
畢竟能敲池樹人竹杠的人,目前世界上還沒有。他行事向來以粗暴直接著名,毫無疑問是圈內的鐵腕人物,當初崇名剛嶄露頭角時,多?少想分一杯羹的機會主義者被他生生打回原形。
然而,在正式簽訂時,跟在兄弟身後的崔婷艾一改之前不穩定的狀態,主動上前與代替池樹人出席的詹洛道歉。
“你父親有遠程監控這件事,我們聊過後一致認為,你是不是對你的高中同學做了些?什?麼。”詹洛笑著攤手道。
在這件事結束後,池招立刻複職,回到崇名遊戲繼續壓迫廣大員工。
聽到詹洛的話,宋怡也不動聲色地抬起眼睛。
有關這件事,池招從沒有提過,隻輕飄飄用一句“不用擔心了”帶過。
究竟發生了什?麼?
池招十指相扣,身穿黑色的西裝坐在單座沙發上。他停頓片刻,隨即掏出手機,按了兩下後傾身放到桌上。
“我給她發了一段錄音。”他說。
詹洛問:“是什麼?”
池招似笑非笑地垂下眼睛,不疾不徐說道
:“之前大哥的手機是我處理的。”
安思越慢條斯理將那隻手機拿到手中。
“我刪了一通他的通話記錄。”
隨著池招的這?句話響起,不隻是宋怡,就連詹洛與安思越都不約而同詫異地看過去。
詹洛看向宋怡,表情仍然溫和,但語氣卻變得嚴厲起來:“宋小姐是不是稍微離開一下……”
“沒關係。宋怡知道也沒關係。”說著,池招忽然回過頭來,他看向宋怡,神色微微冷下去道,“我大哥生前一直瞞著所有人服用抗抑鬱藥。他是病死的。”
池崇始終飽受抑鬱症的摧殘。
他是完美的,從前他對此深信不疑,直到量表做了一張又一張,檢查了一次又一次,隨後他意識到,他的心有著巨大的缺口。
一切就因這?一丁點的動搖而瓦解。他不再相信自己,但仍舊要維持完美繼承人的形象。
自始至終,為了完美,他不曾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他是自殺,但同時也是病逝的。
“我們是在他死後才知道的。”池招平靜地說下去,“崔婷艾的事,她也告訴了三島。所以三島同我說了。我想,大哥可能是沒信心做父親了吧。”
她是痛苦的,他也很痛苦,但這?並不絕望。
唯一令人絕望的是,那就是他們最後一次交談。
“之前我說大哥沒接我電話是騙人的。”池招重新轉過身,這?一次,他對著兩位長輩坦然地承認,“最後一通他接了。
“以防萬一,我們的手機都有自動錄音。因為內容有點丟臉,說實話,我不想給彆人聽到。所以在提交手機的時候,我把它刪了。”
安思越把那隻手機遞給詹洛,詹洛按下了播放鍵。
電話接通了。
說話的是池崇。
“池招,我隻有婷艾了!我愛她,她是世界上唯一包容我的人!”
短短一句,顯然池崇當時情緒很不穩定,池招試圖插嘴,卻被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在通話結束前,護欄被撞擊的聲響隱隱約約傳來。
那是最後。幾秒鐘的錄音結束,設置了自動播放的緣故,它立刻又從頭開始。於是,那一句“她是世界上唯一包容我的人”反複在偌大的室內響起,無人出聲,隻有池崇死前悲
傷的低吼回響。
“唯一”。
他用簡短的幾句話,在死前將所有關心他的人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
宋怡感覺垂在身側的雙手發麻,脊椎骨涼得使人發抖。
不知是誰關掉了那段錄音。“原來是這樣。”詹洛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回答。
“沒有彆的事了吧?”池招摩挲著沙發扶手,仰頭微笑道。
“沒有了。”詹洛說。
“太好了,”池招散漫地笑起來,“說實話,你們倆一起來找我,真有點恐怖。”
即便聽到自己親生兒子的最後一句遺言,安思越的臉色也仍舊巋然不動。她起身,攏著披肩冷冰冰地開口:“毫無意義,我要回去了。”
詹洛率先上前,紳士地為她推開門。
離開以前,安思越又回過頭來:“要是哪裡出了什?麼毛病,最好彆學你哥。你爸和我又不是什麼魔鬼。”
池招倚在牆邊送她,此刻懶散地笑著回答:“知道了。”
“還有,”安思越接著看向宋怡,“你,記得來家裡吃飯。”
後來,在崔婷艾回日本之前,他們還見了她一麵。
宋怡坐詹和青的副駕駛座。在車上時,他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她也不用惦記池崇股份的,畢竟真換成錢,也到不了她手裡。崔婷艾私下給了療養院不少錢,聽說就是為了把有孩子的事瞞過家裡。不過最後,還是被她爸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