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完人之後,西門吹雪沒有離開。
他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注視著顧安寧與紫衣鬼的方向,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好像遇到了難以理解的事情。
西門吹雪看的,正是顧安寧的方向。
一般情況下,以鬼魂的形式出現,是不會被人類看到的。然而凡事總有意外,顧安寧不知道西門吹雪是不是那個意外。
他僵硬著身子,背對西門吹雪。紫衣鬼的話消散在夜空中,沒有得到答複。
“出來。”西門吹雪手裡拿著劍,嚴肅認真的表情一刻都沒有變過。
儘管死在他劍下的人武功與他相差很多,西門吹雪也會拿出全部的經曆來對待——這是對生命的尊重,殺人本就是件很神聖的事情。
人死之後,他察覺到了異樣,自然不會立刻放鬆。
顧安寧僵硬了一下,沒有動。就連紫衣鬼也警惕了起來,但他還是遵守職責,提醒顧安寧道:“大人,鎖魂之事容不得差池。”
西門吹雪的目光猶如實質,顧安寧不能確定他是否真的看到了,壓低了嗓音,輕輕應了一聲。
拘魂容不得差池,他的任務更加容不得差池!
顧安寧咬了咬牙,在心裡默念幾句“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麵無表情地轉過身,來到黑衣人身邊。
這時顧安寧才發現,黑衣人身上穿的其實是深褐色的衣服,隻是上麵已經不再乾淨,夜色裡也模糊不清,這才被錯人了顏色。
他的靈魂尚未離體,顧安寧與紫衣鬼上前兩步,離著西門吹雪還有一段距離。顧安寧拿出腰牌中的花名冊,用低沉的聲音照著念道:“邱鼎,三十七歲,正統三十四年六月初三,戌時一刻亡,時辰已到,速速前來。”
邱鼎的魂魄自身體中剝離,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屍體,對顧安寧道:“你是鬼差?”
“不得無禮!”紫衣鬼冷喝一聲,用鎖鏈綁住了他的身體,同時封住了他的手腳——低級鬼一般都是飄著走的。
邱鼎尚未從死亡中緩過神,西門吹雪的劍很快,除了臨死前的緊張與惶恐,他還沒來得及施展武功,也沒來得及體驗瀕死時的絕望,就失去了聲息。這一切到來的太快,直到紫衣鬼的一聲厲喝,如同當頭一棒,令邱鼎如同觸電一般警醒,明白了現在的處境。
他險些跪在地上,到底還是維持住了尊嚴,臉色難看地抬頭,最終卻什麼都沒敢說。
就算身懷武功,邱鼎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在鬼神麵前哪裡敢放肆呢?
顧安寧不著痕跡地看了西門吹雪一眼,發現他依然沒什麼反應,隻是站在原地沒有動作,不知在想什麼,稍稍放下了心,他淡淡道:“走了。”
紫衣鬼拽了一把連接在邱鼎身上的鎖鏈,在深夜中發出人類無法聽到的叮叮當當的響聲。小鎮中狗吠聲重新響起,比剛入夜時更密集,然而除了這些感知靈敏的犬類,沒有鎮民知道,拘魂鬼曾經來過他們的小鎮。
西門吹雪?
他是隔壁村的。
“大人,您剛才怎麼了?”紫衣鬼覺得顧安寧不像是個難相處的,多嘴問了一句。
邱鼎被封住了神誌,渾渾噩噩跟在他們後麵,就像個真正的孤魂野鬼一般,有鎖鏈在,不用擔心他逃跑,兩隻拘魂鬼不需要時時刻刻保持警惕。
顧安寧走了一會兒神,答非所問道:“人類可有以武破境的可能?”
西門吹雪的武功雖然算不上江湖第一,他的年紀和潛力卻是無限的。
劍客時常徘徊於生死之間,對於氣息的改變,和對危險的警覺,都是不容置喙的。
顧安寧認為,當時西門吹雪真的察覺到了什麼,隻是終究隔著陰陽,想要用雙眼看到還有些難度。
拘魂鬼的任務很快就會完成,但是保不齊哪一次,他還會再遇到西門吹雪這樣的劍客,或者陸小鳳這種心思縝密的偵探,又或者雙目失明,本身五感就強於普通人的花滿樓。
“自然是可以的。”紫衣鬼道,“隻是人類壽數有限,凡塵中充滿了誘惑,天資出眾且有恒心,還能順利追求武境的人不多。”
“嗯。”
顧安寧有點發愁了。
押送著鬼魂來到地府,送上奈何橋之後,就不歸他們管了。
於此同時,顧安寧腰上的令牌發出柔和的白光,紫色的衣衫被白光包裹,收回了令牌裡麵。
這次離開的方式與往日有所不同,顧安寧還以為臨走之前,需要被紫衣鬼打一頓。沒想到紫衣鬼完全不在意他的異狀,甚至跪下身來,恭恭敬敬行了大禮,他嘴上說道:“屬下恭送顧大人。”
又是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