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顧安寧沒有什麼好的辦法詢問死者,而且還是死了這麼多年的人。
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刨墳, 把魂魄逼出來, 親口去問一下。如果魂魄沒有來,那應該就是成佛或者投胎去了, 無論是成佛還是投胎, 都斬斷了與這輩子的因果, 所以怎麼處置舍利子都無所謂。可是慈航靜齋的人是不會答應的。
所幸師父沒有追問下去,她鬆口道, “舍利可以借給你,但是有個條件。”
“什麼?”
“我要你在此起誓, 舍利隻能用來對付徐阿尼, 用完後即刻歸還,不能讓舍利有半分損傷!”
顧安寧頷首, “好,我答應你。”
發完誓後, 師父伸出雙手將盛有舍利子的盒子鄭重遞到了顧安寧麵前。
顧安寧沒有動。
師父疑惑道,“你這又是何意?”
她警惕疑惑的表情讓顧安寧意識到不能遲疑, 或許一猶豫,她便會改了主意, 不再外借。
如果顧安寧不受舍利影響可以變成人形倒還好,接近舍利後被功德壓製的陰氣令他痛苦不堪。如果要以貓的樣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東西偷走, 根本不可能做到。
顧安寧穩住周身氣息, 伸手接住盒子後, 原本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他努力維持著人形, 可即使這樣,也能看出青年男子的身體不再凝實,甚至能透過他看到後麵的擺設。
師父立刻明白舍利子對顧安寧的壓製,也想清楚了他剛才舉動的背後含義。貓鬼對於慈航靜齋來說算不得威脅,但是說出去的話不能輕易改變。
她對顧安寧道,“記住你說的話,你走吧。”
顧安寧雙手捧著盒子後退,離開慈航殿後,精致的木盒自他手中掉落。顧安寧早有準備,他化身為貓,動作靈敏迅速,把自己墊在盒子下麵,沒有發出巨大的聲音。
陰氣被壓製後,顧安寧使不了太多手段,兩隻貓爪交替著將盒子推出了慈航靜齋。
徐阿尼豢養了很多隻貓鬼。
她居住的宮殿裡,她的臥房裡,時刻能看到活著的貓。她也隨時可以把貓殺死,做成貓鬼為她驅使。
徐阿尼不想被貓鬼反噬,必須得到楊廣的庇護,想要得到楊廣的庇護,就得利用貓鬼為他做事。唯有她的死亡才能打破這個循環。
沒有人甘心受死,所以在發現顧安寧脫離掌控後,她沒有退路。無論內心如何恐慌,也得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皓月當空,紅衣女子站在庭院中,身上的衣服被冷風吹得作響。
她撫摸著飄在身前的白發,眼神朦朧悠遠,不知在想些什麼。
沒有哪個男人不欣賞她的容顏,以及身上獨特的氣質。然而她乾枯的頭發明明白白地提醒著他們,這個女人的年紀已然不小。
幾十年光陰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跡,該老時卻沒有老,她又犯下了太多罪孽,儼然就是一個妖人。朝中清楚她底細的,沒有一個人敢得罪她,也沒有一個人敢與她走的太近。
宇文化及一襲長衫,坐在石凳上。如鷹隼一般銳利的眼睛半眯起來,遮掩住鋒芒。他嘴角帶著一絲細微的笑容,又似是有淡淡的嘲諷,“下官與姑娘都是為了皇上辦事,石龍武功高強,下官恐有不及,此事還得仰仗姑娘。希望姑娘竭儘全力,莫要再推辭了。”
徐阿尼有苦難言。她不能表現出一點弱勢,給人留下把柄。
宇文化及野心勃勃,又極善偽裝,不是好相處的。楊廣看不出來,她卻是能看出來的。
徐阿尼淡淡一笑,“話可不能亂講。這一路過來,我何曾推辭過?陛下將此事交由大人來做,而不是交給我,大人應當知道陛下的意思。”
“哼!我當然知道。”
徐阿尼無依無靠,她的一條命都是楊廣給的。比起旁人,楊廣自然更信她。
楊廣雖然重新宇文氏族,心底到底還有疑慮。古往今來,無論昏君還是明君,猜疑之心都不會少。
宇文化及道,“希望姑娘心中有數,不要誤了皇上大事。”
他站起身,消失在了黑夜中。
徐阿尼目光依然悠遠。
宇文化及看不到圍繞在她身邊的貓鬼,她卻能看到。
徐阿尼蹲到地上,長裙拖曳渾然不覺,她摸了摸貓鬼的腦袋,“雪兒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