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疫鬼(1)(1 / 2)

山上的寨子沒有劫匪們說的那麼好。

竹子與茅草搭成的小屋, 在潮濕的雨水中浸泡多日, 隻能勉勉強強幫人們遮風擋雨。

邊角處破了的洞淅淅瀝瀝地滴水,破損的地方太多,破了補補了破, 沒完沒了。山賊們放棄修補,直接在下麵放了一隻木桶,讓雨水不再四處亂淌。

回家之後,他們摘下鬥笠和蓑衣,露出與顧安寧截然不同的粗獷麵容。

到了這時才有人察覺到不對。

“乾的?你怎麼沒被淋濕?”

顧安寧微笑看著他。

山賊們下山是為了打劫,歸來時遇到了顧安寧,順便把他帶了回來。此時大多數人都在整理從山下帶回的糧食和錢財,除了一直心不在焉往這邊瞥的王四野, 沒有人注意到顧安寧。

王四野把東西往旁邊兄弟身上一放, “我過去看看。”

他無視了弟兄們的嬉戲哄鬨, 來到顧安寧這裡, 攬著小山賊的脖子, 把他揪到一邊,“怎麼了?”

“四哥,我真沒怎麼著她。就是看她一路上都被雨淋著,想問問要不要換身衣裳。”小山賊道, 他湊到王四野跟前, 低聲道, “可是她身上一滴水都沒有, 連頭發都是乾的!”

王四野也是心裡一驚。

莫非這位姑娘不是什麼大家閨秀, 而是行走江湖的內功高手?

一般來說,武功越高的人脾氣越古怪。如果她真的是江湖中人,異於常人的反應也就很容易理解,絕對不會是個傻子!

“亦姑娘……”這個古怪的名字,也很有可能不是她的真實名字。王四野頓了一下,態度好上不少,也不再叫她“小娘子”,“不知姑娘從何處來?”

顧安寧偏了偏頭,像是十分不解,他笑意吟吟,“為什麼總問我這些?”

“好奇。”

顧安寧一副脾氣很好的樣子,他道,“我是從福建過來的。”

下雨的地方不止這一處,各地嚴重程度不同,疫鬼也不是在沿途所有的城鎮都留下疫種。它隻會選擇一些受災較重的地方。

“姑娘的口音可不像。”他道,“大雨天的,姑娘為何孤身一人出現在山中?”

顧安寧誠懇道,“我要去永安縣。”

永安縣就在山腳下,這夥山賊剛從山下回來。

他還想再問什麼,其餘人分贓完畢,終於想起返回途中帶來的貌美女子。

一群漢子憋了很久,他們打家劫舍時也不是沒遇到過長得好看的人,隻是僧多粥少、狼多肉少,壓根無法儘興。雖然現在也是隻有顧安寧一個人,不過他長得好看,又細皮嫩肉的,跟山下的村婦一點都不一樣,更容易勾起興致。

“老四,彆圍著她轉了!”為首一人道,“再怎麼哄有個屁用!不如真刀真槍的,讓她見識見識兄弟們的厲害!”

“大哥!”王四野變了臉色。

“不想做就出去,彆掃了兄弟幾個的雅興。”另一人道,“小娘們長得是不錯,咱們連自己都要養不活了,還有興致談情說愛?一切照舊,不能為了你小子壞了規矩!”

王四野還是不同意,“她不是個普通人!你們不能這麼對她,會招來禍患的!”

“捂住他的嘴,把他扔出去!”大哥下了命令,幾個漢子興高采烈地呼和一聲,把王四野丟了出去。

大哥脫掉上衣,露出精壯的胸膛,向顧安寧走來,其他人識趣地出門,但是沒有走遠,還有幾個躲在房門外,耳朵貼著門縫偷聽。

他握住顧安寧的手,“真乖。”

“要是你一直這麼乖,留你一條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顧安寧搖了搖頭,“這話說的不對。”

“哪裡不對?”

“我已經死了幾百年,你要怎麼留我性命呢?”顧安寧依舊溫和,他的聲音不大,臉上的笑容沒有一絲變化,說出口的話卻讓山賊臉色大變。

“你說什麼!”他鬆開手,卻發現顧安寧的手牢牢地貼著,仿佛皮肉生長在了一起似的無法分離。

如果說剛才山賊老大還以為顧安寧故弄玄虛,現在他是真的信了。

他想起了剛才王四野的話,這才發覺,王四野的話裡並不是維護,而是深深的忌憚。他想大聲喊叫,讓門外的兄弟們進來。

顧安寧看出他的意圖,伸出手來摸了一下他的嘴唇,緊接著他便無法發出一點聲音。

山賊老大驚恐地看著他。

他感覺到了顧安寧的手,雖然依舊柔軟,卻冷得像塊冰。

根本不是活人該有的溫度!

“你想跟我做什麼?讓我猜一猜。”疫鬼連自己的性彆都不明晰,對男女之事也一點都不清楚,他想了想山賊剛才的動作,“你想擁抱我?……我記起來了,然後把我帶到床上,壓在我的身上?”

他的疫病就是這麼傳播的。

顧安寧的語速很慢,配上他漂亮地模糊了性彆的臉,給人一種致命的溫柔。

明明知道鬼怪會帶來災難,卻依舊忍不住心動。

“我們試試?”顧安寧說著,與他並肩向床邊走去。

他道,“我還從來沒有試過,用這種辦法留下疫種。”

他躺到潮濕的床上,黑色的發絲鋪滿了半張床,然後將山賊猛然一拉,在他身上一點,將疫種送了過去。

房門被人從外麵踹開,一男一女兩個人影出現在屋子裡。

他們一眼就看到了光著膀子的山賊老大,還有衣衫整齊的顧安寧。

雖然從穿著上看不出什麼,二人的姿勢確實不雅。

那位姑娘把破損的燈籠往錦衣公子懷裡一放,用上輕功來到顧安寧這邊,扯起山賊老大的脖子,把他丟到了地上。

“你沒事吧?”她關切道。

顧安寧茫然看著她,搖了搖頭。

種下疫種之後,他就收斂起嘴角的笑,看起來麵無表情,冷漠極了。

那姑娘並沒有覺得他冷漠,她表麵上大大咧咧,實際也是多愁善感的女孩子。顧安寧被山賊帶走,又經曆了這種事情,就算他表現的再怎麼冷漠,也無法掩蓋內心的迷茫不安。

“你可有受傷?”

顧安寧搖頭,“沒有。”

被丟到地上的山賊在被顧安寧觸碰的一瞬間就感覺到身上的禁錮消失了。還沒等他來得及反抗,就被另一個姑娘扔了下來。

驚魂未定的他現在看誰都像鬼,新來的這一男一女樣貌都是上乘,一看就和紅衣女鬼是一夥兒的!

他手腳都嚇軟了,在地上蹭著想往外跑。後來的那個姑娘忽然一個眼刀,用含混了廣東話的官話罵了起來,最後道,“不如殺了算了!”

山賊老大嚇得直叩頭,“我知道錯了,兩位娘娘饒了小的吧,我真的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看在你誠心悔過份上,饒你們一條性命。”錦衣公子提著滴水的油紙傘緩步過來,他的動作優雅極了,好像不是走在陰暗潮濕的小破屋裡,而是在芬芳的花叢中漫步,他的嘴角天生帶笑,眼神卻嚴肅極了,“帶著你的兄弟去官府自首吧。”

保留了一條性命,山賊老大鬆了口氣。

附近幾座山上都有山賊,官府算個屁,根本管不住他們。就算去自首,不過是在大牢裡蹲上幾日,不會有性命之憂。

他連連叩頭感謝,正要走,顧安寧卻道,“你不能去官府。”

“姑娘想如何處置他?”錦衣公子以為她受了辱,心裡覺得不痛快。

顧安寧的回答出乎他們意料,“不要去官府,除此之外,大可像以前一樣。”

他身上帶了疫種,再過幾日就會得上疫病,與他生活在一起的人都會被傳染。隻要他們繼續下山搶劫,山腳下的永安縣也會被瘟疫覆蓋。

可要是去了官府,麻煩就大了。

澇災已經讓農田死亡,如果官府中人首先感染瘟疫,就沒有人能幫助村民了。他們隻能像其餘受災較輕的村子乞討,成為流民。

疫病的傳播不會停止,永安縣人所到之處,都會感染上疫病。到了那時,就無人敢收留他們,隻能活活餓死。

如果在疫病發生之後將人口控製住,再加上朝廷的幫助,還有治愈的可能。

顧安寧想了想,威脅道,“如果讓我看到你們去了官府,就不會是現在這麼簡單了。”

屋子裡的兩男一女聽到顧安寧的話,都覺得無法理解。

顧安寧從床上下來,走到錦衣公子身邊,看向他手中的燈籠,“我的燈。”

錦衣公子將燈遞到他麵前,歎了口氣,“是甜兒說要給姑娘帶過來的,可惜已經被水泡壞了。”

顧安寧覺得他有點麵熟,可能是疫鬼在人間遊蕩時遇到過。

他麵色不改,坦然接過燈籠,“多謝。”

紅色的燈籠被他捧在手裡擺弄了一會兒,像是變戲法一般,恢複了原樣。就連裡麵的蠟燭也亮了起來。

宋甜兒跳過來,驚喜道,“好神奇呀!這是怎麼做到的?”

顧安寧朝她笑了笑,沒有回答。

山賊一個凡人,不敢摻和鬼神之事,極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沒有出聲。

“我該走了。”顧安寧重新把燈籠提在手中,照耀地他身上紅衣愈加鮮紅。

疫鬼與燈籠本就該是一體的。

宋甜兒道,“可是天快黑了,外麵還下著雨,山路很難走。就算你有燈籠,也隻能照亮一點點路,很危險的。不如在這裡過一夜,有我和楚大哥在,不會有人欺負你!”

顧安寧搖搖頭,提著燈籠走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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