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娥有了奶水,林建民就不用操心孩子們的口糧了。
安頓好老婆孩子,一看六點多,家裡的工人同誌都起來準備去上班了,林建民趕忙蹬著他那小三輪拉著雞蛋餅攤兒出了門。
林建民擺攤的地方,就是他以前上班的青山縣棉紡織廠大門口,廠子在縣城最西邊,離他們小寨村騎三輪也就是半個小時的路程。
道路兩旁筆直的白楊像列隊的士兵,卻擋不住早上七點鐘的太陽。
林建民騎著三輪車停在他慣常擺攤的位置,把煤餅爐子、平底鐵鍋、小木桌擺好,又把砧板、擀麵杖和盛麵團的瓷盆挪正位置,踢掉煤餅爐子的風門蓋,這才伸了個懶腰,靠著樹根找了個舒坦的位置坐下。
現在不比周小娥結婚前最開始擺攤那幾年了,棉紡廠門口擺攤賣早點的就有十幾個,跟他一樣賣雞蛋餅的就有兩家。
原先周小娥做的雞蛋餅好吃生意挺不錯,可林建民做飯上是個生茬,又才接手沒幾個月,味道一般,生意可憐的很,不過仗著周小娥醃的泡菜比彆家同樣這三毛錢一個的雞蛋餅更實惠,才有些生意,可利潤卻是更少了。
“大哥,你這是賣什麼好吃的,能做麼?我趕時間的。”
一個梳著麻花辮的小姑娘停在了林建民的攤子前,好奇的往裡望。
“雞蛋餅!”林建民忙站起來,拿毛巾擦了手,笑嘻嘻的跟那姑娘推銷:“咱們這雞蛋餅夾秘製泡菜,可香了,也是三毛一個,來一個?”沒想到今天的生意來的這樣快,林建民顯得有些緊張。
小姑娘倒十分爽快,“好,來三個不要辣的,我幫同事們帶飯,都用塑料袋裝起來。”
“好嘞!”
林建民揪下來一團麵,揉勻擀平放進平底鍋,再打個雞蛋倒進搪瓷缸子,抓一把蔥花半勺鹽攪拌幾下,鍋裡的麵餅就到了時候,用筷子挑起一個小口把雞蛋液灌進去,快速翻個麵,被油煎的焦黃的餅子看著就酥脆,油花滋滋啦啦,不一會兒,蔥花和著雞蛋的香味兒便飄了出來。
小姑娘十分享受的吸了吸鼻子。
林建民卻半點不敢停,慌亂的做好了第二個,又去弄第三個,生怕這小姑娘有一點不耐煩扭頭走了。
終於做好了三張雞蛋餅,抹上媳婦兒調的鹹醬,又夾上一勺酸辣蘿卜,拽下塑料袋一個個套好遞給那小姑娘,接過一塊錢再找回去一毛,林建民提在胸口那股氣才總算緩了過來。
可他擦汗的手還沒抬起來,就又來客人了。
一個、兩個、一個、一個……往常顧客都是一撥一撥來的,可今天林建民的攤子前就沒空過。
賣完了瓷盆裡的最後一團麵,林建民總算能歇下來看時間,居然才七點半多點。
往常他基本上從沒把麵團賣完過,八點靠後也還有那晚來的人,偶爾還能賣出去幾個,一般他都會等到九點多點才收攤。
可今天麵都沒了,再留也沒意義。
於是熄了爐子,把東西收回三輪車上,不疾不徐的往家去。
林建民踩著三輪車,撲麵而來一陣陣微風,驅散了一早上的油煙味兒和燥熱。
離開縣城的界限,入目金黃的麥浪仿佛沒有邊際,映著日頭顯出刺目的光澤,夾雜著莊稼人稀稀拉拉的身影,麥收的季節已經開始了。
林建民想起早上出門時他媽說家裡今天割麥,叫他們兄弟幾個下班收攤了都去地裡幫忙,腳下不覺踩得快了些。
回到家,院子裡空蕩蕩的,林建民徑直回了自己屋,卻見周小娥靠在床沿做針線,忙上前攔了下來。
“不能費眼睛,老了會眼花的!”
“再有幾針就好了,秀秀等著穿呢,你快給我。”
林建民這才發現,周小娥手裡那件衣裳,是先前大嫂送來大偉小時候的舊衣裳。
以他們現在的條件,確實是沒法給秀秀扯布做新衣的。
林建民的目光在空蕩蕩的屋子裡逡巡一圈,覺得很對不起媳婦兒。
他下崗後,並不是一開始就去擺攤的,在家也很是萎靡了兩個月,整日窩在家裡,覺得自己命苦倒黴,覺得自己可憐,根本沒有想過周小娥挺著大肚子進進出出有多累。
他自暴自棄那倆月,二嫂田鳳霞整天明裡暗裡擠兌他媳婦,理直氣壯的啥事也不乾,大嫂王麗珍雖然沒明著說,暗地裡也有意見。
院子裡的雞鴨、灶房裡的活兒,周小娥大著肚子也是哪樣都沒落下,後來是小舅子生病實在沒法問爹娘開口,就把自行車和縫紉機給賣了,連帶著他媳婦本來就不多的幾件舊衣裳,也都挑軟和的剪了給孩子做小衣裳。
周小娥從頭到尾,沒跟他埋怨過一句,隻是給他出主意,儘可能的多做事兒。
可她的勤勞善良好說話,落在彆人眼裡,就隻是好磋磨。
這個家裡,懶饞如田鳳霞,冷漠如王麗珍,或者假裝看不見和稀泥的他親媽張紅英,全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在欺負周小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