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累麼?
九重鷹問自己。
說不累是不可能的。九重鷹捋了把額前的垂發,一手的汗,他還不至於這麼不坦誠。
這種‘累’和長跑或是獨自訓練時的那種情況不太一樣。
九重鷹在看向場邊,記分牌屬於青葉城西的那麵再翻一頁時,倏地想到了他回到宮城後也沒有改變的每日的長跑經曆。清晨東方魚肚白趕走了星幕,或是夜晚彎月替代了烈陽,他沿著接道一步一步的向前跑,跑鞋邊緣有些開膠,每一步的蹬地聲都很清晰,在耳邊回蕩。然後肺部漸漸發熱,脈搏加快,好似一束火從身軀內部開始燃燒。
而在獨自訓練的時間裡,他的麵前就隻有空落落的球場和滿滿一筐子的排球。打完這些排球就是他的任務,那時候也不會刻意的思考自己累不累,怎麼累的問題——累了就休息一會,等身體緩過來後再繼續訓練。
這問題說實話也不該在比賽的時候想,但九重鷹有點控製不住。更加確切點說,是他需要想一些雜事來轉移注意力,好讓他彆那麼在意發脹的眼珠、泛酸的手臂和沉重的雙膝。
幾l乎沒人察覺他瞬間的走神又回神。
被從牛島手裡搶回來的發球權讓場上有些倦怠的青城眾人精神起來,花卷抬起手臂撞了下功臣的小臂,立刻被那上麵的熱量驚了一下。
抬頭,九重的表情很平靜,正專注的朝對手看去。
太拚了吧。花卷心道,忍住想要扯衣領擦汗的想法。他的皮膚其實也在發燙,心臟正迫切地怦怦直跳。
及川走進發球區,想到球權還在青城這邊不由翹起嘴角。排球被高高拋起,擋住了吊燈的光,黑乎乎的輪廓在他棕色的眼球中無比清晰。
他維持了一直以來發球的精準度,負責接發的白鳥澤球員抽動著臉,忍著肌肉酸痛把球墊起。球離二傳位還有段距離,瀨見隻能從舒適區跑出,把球長傳給大平獅音。
其實從現在場上的位置來說,把球繼續給牛島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但瞟見網前虎視眈眈的攔網三人後,瀨見最終還是放棄了。
離牛島更近的九重遲了一步才和岩泉會和,攔網中間留出了一段縫隙,大平順勢將球塞進去。
解說眼睛緊盯著球上下移動,惋惜道,“可惜了,青城的雙人攔網沒到位,白鳥澤的大平選手非常準確的抓住了對手的破綻,打斷了青城的優勢。”
“目前場上比分10-9,青城暫時領先一分。”
主將逢阪的發球被及川接起。
這球的針對意味其實很重,隻是可惜被及川預判了落點,看上去更像是逢阪往及川準備好接球的手臂上瞄準。青城一傳到位,不出所料的話二傳將交給九重來完成。
“九重!”
“我來!”
岩泉和花卷同時要球,一個直接斜跨一步起跳,另一個朝四號位跑去。
攔網的近堂絲毫沒被眼前晃過的人影乾擾到
,長腿一邁,把堵住網另一端,同樣準備攔網的逢阪擠得歪倒,剛好把岩泉的強攻擋了一下。
“嘖。”
他本來打算攔死的。
“沒問題!”牧野上手接球,“瀨見!”
青城這邊則沒時間沮喪,“一、二——跳!”
話音剛落,三雙手臂便升到空中,越過網帶,仿佛從一棵大叔中抽出的新芽,轉瞬間就生長成了可供遮風擋雨的枝丫。
刀子般的氣流割著臉頰,激起一身汗毛豎起。岩泉屏住呼吸,雙眼瞪得更大,表情活像是能把扣球手一口吞下。可惜牛島若利的臉色是和他不相上下的凶惡,不過腦袋裡的想法倒是很簡單,‘碾壓過去。’
幾l乎有熱氣從球體和皮膚接觸的毫厘之間翻湧而出,撞擊的悶痛緩慢而清晰的如同螞蟻啃咬著神經。岩泉不自覺的蜷縮了一下小指,球便強勢的擠過他的指縫朝自家界內砸去。
但,“嘭!”
九重鷹在空中扭轉上半身,以一個令人瞠目的姿勢將球救起。這一連串動作在大部分人還未反應過來就應完成,此時攔網手和扣球手這才不分前後的落地。另一側的花卷正好抬手就能碰到球,就掌心冒汗的把球托起。
“宮野前輩!”
他叫了一聲隊友,心裡的小人卻瘋狂鞭撻自己:拜托了彆掉鏈子啊!
後場的宮野沒有錯過機會。他一個激靈,趁對麵沒反應過來朝自己擅長的點位狂奔。路上和因為救球摔倒,剛剛爬起來的九重擦肩而過,後者麵色沉穩,有些狼狽,眼裡卻閃爍著比他這個當事人還要篤定的信任。
宮野一點也不緊張了……好吧其實還是有一點,但他覺得這球能得分,就是這樣。
“砰!”
“攔網有點可——”解說員的聲音隨著局勢變換猛地變大,“九重選手以驚人的反應速度救到了這球!青城能不能抓住——花卷貴大碰到球了,一個很穩定的二傳……”
“主將宮野的進攻!漂亮!”
“青城迅速的扳回了一分,維持了優勢!”
歡呼聲海浪般湧來,場邊青葉城西的後援隊狂揮手中的應援物,口中大喊隊員的名字。
花卷直到這時才有得了這一分的真實感,那是很小的一顆種子,正小心翼翼地探出了頭。
宮野大笑著跑過來大聲誇讚,“傳得好!”他用力的錘了一下花卷的肩膀。
最開始石頭一樣僵硬,之後,花卷的肩膀慢慢的在主將的大手下放鬆。
岩泉關心九重有沒有扭到腰,得到放心的答複後吐槽,“難道你沒回宮城的時候還瞞著我跑去哪個雜技團發揮了一下你的優勢區間?”
九重啞然,眼神透著一股子難以言喻,“……你是笨蛋腦袋嗎,想太多了吧。”
岩泉,“……”
他似乎也察覺到自己話裡的離譜之處了,瞪了九重鷹一眼,到底沒伸出蠢蠢欲動的岩拳。
“可惡,明明我也能上嘛!但阿鷹和小卷都不把球
給我!為什麼!”
及川徹的聲音很是憤懣,水瓶被他捏的奇形怪狀。
“能給你是能……”九重瞄了一眼他手裡的水瓶,隨後不著痕跡的拉了拉岩泉的衣角。後者一眼就看到及川的暴行,一拳揮出!
九重鷹不緊不慢,在及川的呼痛中繼續道,“但你留在場上的作用可比這一兩次進攻要大得多。”
他話中的指向性很清楚,另一頭,岩泉一拳頭到底沒用勁。這家夥雖然欠扁,但場上此時消耗最大的幾l個人中一定有及川徹的一席之地。
更何況看他的態度根本就是要打滿全場。
輪到九重發球。
他思慮片刻,沒找到自己心裡的這部字典中的‘穩紮穩打’,倒是找到了不止一個‘乘勝追擊’。
這把來自青葉城西的刀原本就銳,這場迄今為止最棒的比賽就像是塊上好的磨刀石,讓人隻要一看見他的身影,就下意識的移開視線,好似再多看一眼就能把眼睛割傷。
但眾人卻又不敢移開視線,生怕一個不留神就錯過他出鞘的瞬間。
……
他由衷的希望這球能得分。
“呼——”
九重向前甩去的手臂模糊成一片殘影,破空聲如裂帛,毫不保留的發起進攻。
這球並沒有刻意的瞄準一個目標,‘誰來接都行’,九重似乎無聲的表達著這個意思。於是在這種不言而喻的挑釁下自由人站了出來,沉默而堅定的跑到某個位置。他知道球會來,他通過九重的動作預判好了球路,提前等在了這裡。
但也許是他低估了這球的威力,也或者是高估了自己的體力。排球頃刻間便閃現到眼前,人造革在火熱的傳遞間噴吐著淡淡的塑料味。牧野憋住氣,心中預感到一絲不妙,“嘭——”
眾目睽睽之下,牧野的臉就像是打靶遊戲中的氣球,被漂亮的打出個滿分成績。
受害者和始作俑者的動作不約而同的一僵。
觀眾席上先是安靜,然後不知道是誰憋笑失敗,由此開啟歡樂的海洋。甚至連他的隊友都是一句誇獎上不去下不來的卡在嗓子眼,“呃咳咳……啊那個牧野救得漂亮!”
牧野:彆以為我沒發現你們都在笑!!
灰頭土臉的牧野咬牙切齒地吼,“瀨見!!!”
瀨見幸災樂禍,“來了。”
糟糕,笑的太厲害,托球比之前要更高一個球位。
……
啊,但是牛島扣到了。
“反擊!自由人的防守也非常漂亮!牛島若利進攻超手,白鳥澤同樣不甘示弱啊。”
九重鷹略微覺得有些惋惜。
可從另一個角度來講,他又覺得這樣也不錯。打球嘛,你來我往的才有意思。
這番真心流露被對麵眼尖的牧野看到。
“什麼嘛那個九重笑的那麼讓人火大!牛島你也這麼覺得吧!”
因為正在喝水雙頰微微鼓起的牛島:“?”
天童掛著不懷好意的笑,“牧野在問你剛剛的表現怎麼樣呢。()”
牛島放下水杯,主將阻止不及。
很出色。()”牛島自以為隱蔽的目光在牧野紅紅的臉蛋上劃過,“……呃,需要休息嗎?”
他足夠真心,但這點體貼有點不合時宜,特彆是放在天童放聲大笑的當下。牧野情願牛島臭罵自己一頓,雖然這個可能性和牛島安慰人同樣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