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芽詫異抬頭,見到姑娘明淨的小臉,一兩滴晶瑩的淚珠掛落下巴,吹之即碎,姑娘卻笑著,安慰她,聲音軟軟的。
“跟著我你受苦了,等過幾日,咱們出了王府,自力更生,雖然日子累些,倒不必看人臉色了。”
生日宴開始前,遼袖服侍老祖宗飲茶,嬤子端上一塊黃梨木盒子,一方好墨靜靜躺著,正是前幾日遼袖提過的禮物。
老祖宗目光和藹:“你這丫頭,總比旁人細心妥帖,年紀不大,卻很懂事,這禮物真是你想要的?”
遼袖睫毛輕顫,細聲細氣:“袖袖一介孤女,得您疼愛,才不至於流落街頭,老祖宗身體安泰,長命百歲,已是袖袖的生辰願望。”
遼袖抬頭:“老祖宗,聽聞京師的桂海燈會是天下一絕,怎麼這半年來,夜裡不曾見過呢?”
“從前每年的桂海燈會,確實堪稱盛景,皇家禦用的禮炮莊忙活一年到頭,隻為響徹一夜的煙花,桂海燈會原是一年一次,天下百姓都能享用的美景,自從——”
老祖宗似是想到什麼:“自從十年前皇帝不理朝政,閉門修道開始,桂海燈會便被禁了,禮炮莊子也散了營生。”
“如今宵禁愈發嚴格,一入夜,哪怕官員貿然出行,也要遭受杖責,更沒有人敢放煙火,哪怕元宵,也隻廖廖幾處,不成氣候。”
“原來如此。”
遼袖眸光一斂,兒時夏夜,娘親坐在藤椅上,膝頭抱著小遼袖,娘親的聲音溫柔有條理,一樁樁一件件說京師的繁華,桂海燈會有多熱鬨,煙花放得又大又漂亮,氣象宏偉,變幻萬千,令人目不暇接。
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玩著娘親的頭發,嬌裡嬌氣:“娘,袖袖也想看煙花。”
娘親沒說什麼,笑著親了親她。
小姑娘從鄉下第一次踏足京師,被京師的繁華氣派震驚,害怕又羞怯,真想看一次京師煙火,可惜是無緣得見了。
自從娘親死後,遼袖再沒撒過一次嬌。
皇帝不理朝政已有十年,算起來,從娘親病逝那一年,當今天子再也沒有上過早朝。
年幼時駐紮在莊子旁的軍隊,也是自娘親死後,便撤走了,不知為何,種種聯係起來,她心下隱隱不安。
她更不敢問老祖宗,密室裡滿牆關於娘親的畫,究竟是誰收藏。
老祖宗一揚手:“好了,外邊兒都等著呢,快去入席。”
……
巷外小院,槐哥兒拾起扁擔,衝著門外,一臉警惕地對著不速之客。
白袍男子從容自若地踏進小院,槐哥兒認出,這個眉眼漂亮的男子,是當日一隻手就攔住他的淮王殿下。
“你彆過來!”
槐哥兒惡狠狠地揮出一根扁擔,氣勢凶猛,文鳳真兩指穩穩夾住,微微側過頭,冷峻矜貴。
“為何?”
槐哥兒咬牙道:“我姐說了不準我跟你玩兒,否則她就不理我了。”
聞言,文鳳真頓時麵色一沉,頃刻間,扁擔斷裂成兩截,風聲淩厲。
過了半晌,槐哥兒灰頭土臉地躺在地上,再沒力氣起來,顯然是被治服了。
文鳳真坐在井沿,白袍纖塵不染,風度優雅,不緊不慢抿了口茶。
馮祥忙將槐哥兒扶起來,拍拍土,笑道:“槐哥兒,咱們是來給你送吃的,你瞧瞧,煨火腿、血粉湯、梨片蒸豬頭肉……多香!”
槐哥兒捂緊了嘴,望向文鳳真,悶聲說。
“我不吃你們的東西,姐姐說你壞死了,才不是好人!”
此話一出,馮祥嚇得差點跌了食盒,戰戰兢兢一抬頭,文鳳真咳嗽了兩聲,鳳眸淡淡一睨,一語不發,無法揣摩他在想什麼。
留下食盒後,一主一仆回了馬車。
“殿下,咱們接著去哪兒?”
馮祥瞧了一眼主子的臉色,好似有些難堪,這也難怪,槐哥兒傻子心性,口無遮攔,竟脫口而出那句:“我姐不讓我跟你玩兒。”
文鳳真掀開了車簾,若有所思。
“有些人,總在孩子麵前說本王的壞話呢。”
馮祥抹了把汗,道:“老祖宗來請過您三回了,涼侯府那邊,裴小姐今日慶生宴。”
他隻敢提裴小姐,哪敢提一起過生日的遼姐兒。
文鳳真神情不變,放下簾子。
“去涼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