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鳳真目光落在她身上,浮現出那天她戴著小兔子麵具的模樣。
還沒怎麼呢,就弄哭了,實在太過嬌氣。
少女一張小臉暈出粉紅,芙蕖沾濕了露珠,蟬翼般的睫毛輕輕顫栗,唇上一模極誘人的絳紅,看著乖巧,袖袍間香風細細,糖似的黏膩。
文鳳真嘴角上牽,她竟然還穿了精致的新衣裳,打扮得這樣用心麼。
欲拒還迎的小把戲,拙劣卻並不令人厭煩。
“手上這傷,是怎麼弄的?”
文鳳真一眼瞥到她白嫩的手臂上,一片紅腫。
遼袖怯生生開口:“叫光陰咬的。”
文鳳真麵龐溫和,似是關心:“小畜牲不聽話,明日本王替你教。”
一聽說他明日要過來,少女嚇得連聲說道:“不必了殿下!多謝……多謝殿下好意。”
文鳳真一雙鳳眸意味不明。
“真的不用?”
少女心口跳得厲害,被他三言兩語反複折騰,哭都不知該如何起調了。她又不是不知道他那性子。
文鳳真麵色如常,指節敲了敲桌麵,淡淡兩個字。
“坐下。”
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氣,他平日在三軍發號施令習慣了。
他壓迫感甚重,遼袖心慌意亂,慢騰騰坐在他對麵,一點不敢抬頭,蒼白/精致的下巴,掛著搖搖欲墜的淚珠。
文鳳真低頭飲茶,漫不經心開口:“那天你生日,隻挑了一個盒子,還剩一個,打開看看。”
虎紋木盒明晃晃地擺著,遼袖咽了咽口水,裡頭該不會真裝著那件心衣吧……她怕極了,手指蜷縮在寬大袖袍下,一點兒不敢伸出來。
文鳳真明顯麵色冷了一分,他耐心很差,她比誰都領教過的。
少女嚇得立刻打開了木盒,指尖晃悠,小眼神不安地一瞥,竟然是數支名貴的毛筆,整齊地一字列開。
“平日喜歡用哪個?”
文鳳真的語氣帶了一絲不可揣摩。
遼袖一咬牙,頓時明白過來,他又在試探自己!
前世遼袖自小養在農戶,沒見過世麵,認不出好東西常惹嘲笑,她那時有些自卑,被人笑話了也不敢告狀,文鳳真瞧她一個人蒙在被窩抽泣,問她她也不說。
文鳳真自小富貴慣了,對身邊事物極為講究,樣樣都用頂尖的。
每回夜裡,遼袖已經累得渾身散架,酸疼難忍,渾身是汗,黏膩得不行,以為他弄好了,轉身雙手抱肩,隻想安安分分地睡覺。
他卻一手撩弄著少女的頭發,從後頭不依不饒的。
她羽睫顫抖,一雙大眼眸濕漉漉,漂亮又虛弱,麵頰微微透紅,唇瓣微張,呼出的熱氣香甜,袖間藏了淡淡幽香,一把軟軟的嗓音,掙紮得啞了也沒逃過。
少女猛然握住床柱,小臉羞得通紅,被這一下子幾乎弄哭,年輕帝王鳳眸攜了滿足,一手支撐在她腦袋側,同她說話。
從上回賞她的大甸象牙,說到辰溪朱砂,汾州的油薄白宣……年少時鮮衣怒馬從軍征戰的所見所聞。
窗外竹影婆娑,夜風拍窗,他聲音好聽,遼袖就在他的臂彎中緩緩睡著了,滿臉淚珠未乾。
她所有見過的世麵,幾乎都是文鳳真帶她見的。
宮人們謹記:凡四方來獻的金玉珍寶,都得由遼姐兒先挑了才能入庫。
遼袖回過神,望著這一排筆,其中一枝徽州紫尖狼毫,是文鳳真喜歡用的。
她的手停在這枝筆上空,隻一會兒,便慢慢掠過,徑直挑了一枝鹿毛筆。
她清楚,文鳳真不喜歡用鹿毛的。
文鳳真眸底一絲暗色,目若點漆,愈發襯得皮膚雪白,他問。
“為什麼挑這枝。”
她時刻謹記,此時的自己剛從莊子進城不久,沒有見識,老實本分,不敢惹事,她低眉斂目,細聲細氣,咬在唇齒間的字音濕漉漉。
“這枝好看。”
文鳳真一雙鳳眸耐人尋味,露出幾分攝人的威壓。
“本王以為你是寫字之人,會挑與自己行筆相符的,其實狼豪最適合你。”
遼袖愈發低下頭,露出一截白潤的脖頸,聲音細若蚊蟲。
“我不懂這些。”
她本就害怕極了與他獨處,年輕帝王在外人麵前斯文守禮,儒雅隨和,和她獨處時極儘荒唐羞恥,火氣旺盛。
遼袖蹙眉,身子猶為薄瘦,眼底濕濛濛的,櫻唇被咬出齒痕,顫了顫,像受儘欺負似的。
文鳳真靠在繡榻,一抬指:“既然其餘的不喜歡,那就折了吧。”
遼袖詫異地抬頭,確認自己沒有聽錯,他是生氣了嗎?
文鳳真從不曾讓人察覺他的情緒,長睫微垂,燈火熠熠的金色撒在眼簾,愈發襯得那雙烏瞳晦暗,一聲輕笑。
“也省得你拿去當鋪賣了。”
遼袖又驚又懼,原就沒什麼血色的小臉愈發白了,受驚的小鹿似的,一雙漂亮漆黑的大眼眸浮現水霧,眼尾沁濕水紅色。
他鳳眸一睨,攜了笑意,掩不住眼底的冷漠。
“遼姑娘,你好像很缺錢?”
遼袖的指尖猛然嵌進肉裡,他或許想試探的是:你要拿錢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