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旁一間暖閣,遼袖一張小臉被勁風打得生疼,攥緊了微微泛紅的指尖,她出了一身汗,冷風一激,濕膩膩地黏在皮膚上。
文鳳真漫不經心抿了口茶,目光卻沒從她身上挪開過。
她剛剛死裡逃生,氣息微弱,濕透的烏發貼著脖頸,麵色蒼白,清麗宛如芙蕖。
低眉斂眸的小模樣,怎麼看都惹人憐惜。
怨不得那些沒出息的世家子老看她,迷迷糊糊心神顛倒。
文鳳真一步步走過來,她緊張得後背貼緊牆壁,避無可避。
“你怕我?”
他神情溫潤,一低長睫,衝淡了深邃眉眼的城府感。
窗欞撒下一片熠熠金光,盛滿了他的鴉睫,星星點點,殿下的睫毛濃密又長。
文鳳真的手捏住了她的鬥篷,她身上淡淡的綠梅香,清冷又攜了一絲甜膩濕潤,勾得令人瞳光微動。
“你跟槐哥兒說,我是個壞人,不許他見我。”
他記性好,什麼仇都記著。
“殿下,我不敢說您壞話……”
遼袖撒謊時磕磕絆絆,她怕得眼眶紅紅,小眼神往左看,羞愧地低頭,耳根沁出不明的紅暈。
他像是毫不在意的模樣,俯下身,溫熱的香氣將她小小的身軀籠罩。
修長的手指緩緩下移,碾碎她下巴搖搖欲墜的淚珠,一滴兩滴,溫暖潮濕。
“是該怕我。”
他湊近她耳邊,眼底冷漠,滾熱甜氣噴薄在她耳邊,燙得緋紅一片。
“明白哪些人不能惹。”
攜了薄溫的指腹,冒犯地抵著她下巴,蹭了蹭,漫不經心地挑撥她的心理防線。觸感比想象中更柔嫩,他鳳眸情緒不明。
文鳳真拿了藥,指節敲了敲桌麵。
“褲腿卷起來。”
遼袖將下巴畏怯地縮在大氅,一雙烏瞳泛起水光,慘兮兮的。
褲腿挽到膝蓋處,堆疊搭著。
小腿纖長細直,玉潔光滑,軟乎乎的,被劃傷的血痕便格外顯眼,一長條,蜿蜒在雪地間似的,乾涸暗紅。
一定很疼,可她一雙眼眸懵懂,沒因為這個哭。
倒是被他方才那兩下子,弄得險些哭了。
文鳳真一隻手拽過她的腳踝,將她拉過來,拍了拍她的膝蓋。
“彆動。”
她病迷糊那夜,這雙腳曾羞怯地抵住他的小腹,蜷縮在他懷裡,緊緊摟著他,梨花帶雨地央求他,他忍不住想起那滋味。
少女的膝蓋蹭出胭脂紅色。
前世新帝也是這般,分開她的膝蓋,一對點漆烏瞳望著她,給她溫柔體貼地上藥。
膝蓋軟肉上被磨蹭的紅腫,罪魁禍首不正是他嗎。
新帝登基後,據說打仗時左手受了傷,用一圈圈繃帶纏了手腕,從未取下。
每回她不肯上藥,他便懶懶掀起眼簾,說要取下繃帶,捆著她兩隻腳踝,不許她再亂動。
回過神,遼袖慌張地蜷起腿,將裙擺蓋得嚴嚴實實,一咬牙,挺直清瘦的脊背。
“殿下,我不上藥。”
文鳳真放了藥瓶,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略帶嘲諷。
“你以為我要伺候你?”
遼袖一時說不出話,文鳳真懶散地靠在繡榻,一腳踩在桌角,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她怎麼這麼能出汗?
他倏然又抬起手指,握住了她的兜帽,靜靜望著她詫異的麵容,心底想著:天氣冷,她這副嬌氣的身子,隻怕又要風寒。
文鳳真每回一過來,便帶來一陣清甜的滾熱,他生得極好看,長眉不修飾已然含翠,鼻梁高挺,皮膚雪白。
他起身,淡淡開口:“一會兒叫下人給你送衣裳,先穿這件。”
文鳳真低垂眼簾,遼袖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件寬大保暖的狐裘,方才他脫下來的。
她眼尾泛紅,小心翼翼地摸過狐裘,又望了一眼屏風後頭的文鳳真,一點點解開衣裳。
衣料貼得皮膚涼透了,她極不舒服。
窗子外,人影幢幢,倏然響起岐世子的聲音。
“遼姐兒人呢!不是說把她弄來了嗎?你他娘耍我呢!”
婢女抽泣道:“出事了,遼姐兒的馬跑了,但是馬拴在這裡,應當就在附近,不遠的。”
岐世子醉意醺醺,怒氣衝天,正挨個屋找她。
他怎麼會在這裡?
遼袖聽得心驚膽戰,或許弄馬和弄酒的是兩撥人。
在酒裡下藥的人原是打算將她送給岐世子,誰知馬出了意外,跑來了這處水榭。
岐世子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門猛然一腳踹開。
遼袖嚇了一跳,一轉身撞上文鳳真的懷抱,他疾步趕來,暗色大氅傾覆下來,將她整個小身子遮住。
岐世子瞪著一雙眼,四處張望:“美人兒!美人兒?”
透過大氅一條縫兒,她瞧見岐世子眼底烏青,一抬胳膊,竟然生了一圈兒瘡。
岐世子一開始隻是兩股間生瘡,自從被禁足在府,成日與小男倌廝混,脖頸也生了兩三顆,每日淌黃水兒,氣味極大。
這叫楊梅瘡,不少貴族子弟死於這個風流病,同房便會感染。
遼袖趕緊閉上眼,生怕多看他一眼都會染上。她嚇得攥住文鳳真的腰帶,纖瘦的腕子竟在顫栗。
岐世子隻瞧見文鳳真,心生疑竇,倒客客氣氣。
“喲,這不是巧了,淮王殿下如何在這裡?”
文鳳真不言不語,他覺得指腹發燙,似乎還藏著她的溫度。
少女在他懷裡,她訕訕抬起眼睫,一對瞳仁波光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