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安撫的語調,不是因為俞涼脆弱。
而是時敘知道,俞涼桀驁難馴,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有一個弱點。
他沒有安全感,他怕彆人誣陷他。
俞涼小時候脾氣不好,常常冷著臉,不好招惹的模樣。
尤其被親近之人騙走又丟棄後,他暴戾敏銳,極度缺乏安全感,被送到學校後,常常和人起衝突。
時敘被無法忍耐的老師叫去學校。
他那時候自己年紀也不大,還要照顧一個小朋友,精力有些勉強,許多事顧不過來,即使性情沉靜,眉宇間也難免染上疲憊。
老師告狀時,俞涼紅著眼,一聲不吭聽老師給自己定罪,甚至以為他也會不要自己。
卻一句也辯解不出來。
時敘看到,感覺哪裡不對,沒有責備他,隻是想了想,半蹲下,輕輕揉揉小俞涼的腦袋,詢問道:“能告訴哥哥,為什麼會和小朋友打架嗎?”
俞涼怔怔的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青年的音調太過溫和,還是哥哥兩個字給人勇氣,俞涼抿著唇,忽然紅著眼睛小聲道:“他們拽小女孩的辮子。”
他委屈極了,不理會周圍愕然的老師與家長,隻對時敘說:“把小女孩拽哭了,老師來了,說是我做的。”
時敘告訴過他,強大的人要保護比自己弱小的人,他那麼害怕時敘不要他,怎麼會不聽時敘的話。
他最後忍不住把軟乎乎的臉蛋埋進時敘懷裡,哭著道:“我說了不是我,可是老師說我總打架,一定也會騙人。”
那是時敘難得生氣的一次。
他拒絕了老師遲來的抱歉,給俞涼辦了退學手續,儘管得到這樣一次機會並不容易。
他牽著小俞涼的手,走在綠蔭習習的公園道上,給俞涼買甜甜的冰淇淋。
他告訴俞涼:“阿涼是好孩子,保護小朋友是對的,阿涼特彆棒,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阿涼能不能答應哥哥,如果以後發生什麼,需要要打架的話,要記住,打架隻是保護小朋友的一種方式,如果有其他解決方式的話,會更厲害。”
“阿涼能發現其他保護小朋友的方式嗎?”
俞涼舔著冰淇淋,臉有點紅,對於時敘的話,他似懂非懂,隻是抬頭看到頭頂上高高的,正為他支撐起一片天空的青年。
不由自主道:“我可以的。”
俞涼生性桀驁,特殊的經曆讓他實在不算個好相處的人。
然而在往後的許多年裡,時敘的話都像是本能一樣,牢牢克製著他。
讓他在產生些不該有的念頭時,總忍不住想: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這種本能,即使在懷疑是不是霍女士趕走時敘,想要發瘋的時候,也沒有對眼睛紅紅看他的母親說不該說的話。
他始終記得,小時候霍女士來見他,他本來不喜歡的,可時敘告訴他:媽媽很脆弱,她需要阿涼保護她。
*
這些話俞涼一直都沒忘。
這時候聽時敘原原本本的信任他,甚至連毫不相識的陌生人也是,俞涼感覺到自己好像從深陷多年的泥沼中走出來,天光明亮。
他張張嘴巴,不知道說什麼好,最終有些不確定道:“是這樣嗎?”
時敘看著他,目光柔和:“當然。”
穆江流看著他們,雙腿交疊,輕聲嗤笑:“與其問這種問題,不如想想,你得罪誰了?”
計謀不算多成功,甚至是拙劣的,稍微一想就能看出來,但顯而易見,對俞涼非常有用。
穆江流肯定道:“是個了解你的人。”
時敘認同的點頭,解釋道:“把我撞下水的人,做這件事前,先看向了你。”
俞涼麵色微變,時敘摸摸他的頭,接著道:“想想看,如果真的和你有關,你會不會更隱蔽?”
俞涼本就不笨,隻是時敘的特殊擾亂了他的諸多思緒,這時候聽到時敘的話,冷靜下來,略一思索就確定下一個目標。
俞涼咬牙,麵色鐵青:“和我作對的,霍揚那個狗比,一定是他。”
時敘聽到,覺得熟悉,眨眨眼,忽然不確定道:“霍揚?霍三少?”
穆江流雙腿交疊,聽到俞涼的推測,神色平平,毫無動靜,聽到這個名字從時敘口中說出來,目光陡然冰涼。
*
霍揚被找上門的時候,正感慨這招借刀殺人用的實在好。
俞涼這個小崽子天天給他找不痛快,謝然又公然給他沒臉。
一招推時敘下水,免不了讓兩個人撕起來,實在是喜聞樂見。
卻不料沒等待俞涼被謝家撕咬的消息,等來了……
董事會免除他一切職務的指令。
霍揚難得有些慌亂,霍妍手段強硬不錯,但她的兒子畢竟姓俞,自己才是霍家正經的繼承人。
霍家的元老維護他,靠著這點,加上二哥當年留下來的人脈,霍妍即使咬碎了牙,卻也拿他無可奈何。
霍揚想不通,為什麼平日裡對他百般維護的叔伯會忽然翻臉?
他跑去問,一個個卻對此避之不談。
到最後,是他發小,從家裡聽了點消息,不忍的告訴他:“俞涼這次拚了命也要弄死你。”
霍揚嗤笑:“小崽子什麼時候不想弄死我,有用過嗎?”
發小彆過頭:“謝家也這麼說。”
霍揚心頭一跳,便聽到麵前人又沉聲道:“你知不知道,霍家這段時間損失了好幾個與穆家的合作。”
“哪個穆家?”
“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