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燈如豆。
昏暗的油燈仍在散發著微弱的光與熱, 但它已不再孤單。因為胡鐵花把這裡能看見的蠟燭都點著了,一團一團的燭光融合在一起,把客棧大堂照的亮亮堂堂。
四具屍體被搬到牆角, 因為找不到白布,也隻能讓他們仰麵朝上的躺在那裡。被綁的嚴嚴實實的掌櫃則被安置在大堂中間的凳子上。
“我靠!我靠!被綁成這樣難道我還能跑得了嗎?!大哥你們能不能講點點人性!”
她大聲抱怨著, 再也看不見白天把他們迎進來時的溫柔遣倦。
嫋嫋婷婷的漂亮掌櫃,更像是個幻覺。
胡鐵花看著她, 臉色微變,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而隱約猜到他在想什麼的楚留香暗暗笑了一聲,卻沒說話,他從來沒有喜歡揭人傷疤的壞習慣。
客棧裡還算安靜。
除了掌櫃偶爾的嘟噥,便是外麵呼嘯的風聲。
此間事暫時了了, 但他們腳下的密室裡關押著十幾個窮凶極惡的沙漠匪徒, 又有四具屍體在那,誰也睡不著覺。
中原一點紅抱著劍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王點靜靜站在那四具身體旁邊, 背對著他們, 也不知究竟在看什麼。
隻是把這並不大的地方粗略看了一圈,楚留香卻還沒看見自己想要找的人, 不由輕咦一聲。
他正要上二樓去看看,胡鐵花卻帶著幸災樂禍的笑容, 偏過來撞他的肩膀,又抬手指了指門外。
在驅散毒煙時被打開的門不知何時又被關上了, 隻留了條窄窄的縫隙開著, 能望見黝黑的夜色。
“老臭蟲啊老臭蟲。”胡鐵花哈的笑出來,“這次你可是比不上那隻死公雞了。”
楚留香這才發現,姬冰雁不知何時也不見了身影。
而在客棧那扇門微微打開的縫隙之中, 似乎隱約閃過了姬冰雁黑色的衣角。
“……”
不知為什麼,他的心忽然重重地沉了下去。
客棧外的風很大,天將要泛白的時候,正是夜最深沉的時刻。繁星與月亮都退下去,隻有兩三點星子還遙遙的掛在那裡。
小姑娘搬出來一條長凳,獨自坐在上麵看星星。她袖口大片紅色的血跡已經變成了乾涸的深褐色,原本柔軟的布料已變得僵硬,透出濃鬱的血腥氣。
姬冰雁站在女孩身後,垂下眼便能看見這些幾乎要融化在夜色之中的痕跡。
她看起來有些懨懨的。
這並不奇怪,葉星來和那位掌櫃的應該是認識的。
又或者說,儘管她們倆之前素不相識,卻剛才短暫的交流中,忽然意識到她們之間是有所關聯的。
但葉星來沒有說。
那位掌櫃也同樣沒有說。
她們彼此心知肚明,默契的保持隱匿,卻不吝於將那種聯係所帶來的熟稔在話語間流露出來。
如果是楚留香在這裡,麵對葉星來懨懨的神情,也許會說些有趣的事情來轉移她的注意力,輕而易舉的就把小姑娘哄的笑出來。
就算換成胡鐵花,大概也會試圖笨拙的說點無關緊要的小事,讓她笑一笑。
但現在在這裡的卻是姬冰雁。
“她是你的族人?”
男人的神情看起來仍然如岩石般堅硬而且冰冷,就算是在詢問稱得上是私密的問題,說話的口吻依舊硬邦邦的,像是在審訊。
女孩很快的看了他一眼。
似乎有些意外。
“……是。”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葉星來給出答案。她沒有試圖否認,而是直接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