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聽見了滾滾雷聲。
片刻後他才反應過來, 那並不是雷聲,而是藏在山體裡的機關運行的聲音。
接著是琴師的笑聲。
“你在做什麼!你在做什麼!”霍休徒勞的砸著原本能讓他從這裡逃出去的機關,聲音高昂到近乎扭曲, “如果你想要錢、你想要錢的話!我可以再給你,幾萬兩、十幾萬兩、黃金——”
“什麼幾萬兩十幾萬兩的。”
劍客的聲音由遠及近, 他帶著一絲輕蔑,些微的漫不經心, 冷淡的回答道。
“隻要你死了, 你的錢不就都歸我了嗎?”
這下就算是陸小鳳也聽見了,琴師輕輕的、覺得很有趣似的笑聲。然後她抬頭,注視著牢籠裡瑟瑟發抖的老人,又扭過頭對上劍客的目光。
“你開?”
“我開。”
劍客抽出腰間的長劍,劍刃在這並不算明亮的環境裡也流淌出月光般的冷光。
“好劍!”陸小鳳不禁讚歎。
葉星來又笑了一聲, 這次的笑聲帶著古怪的促狹。劍客光明正大的翻了個白眼, 挽了個小小的劍花,驕傲的道:“漂亮吧——霍休倉庫裡挑出來的。”
陸小鳳:“……”
葉星來情不自禁的讚歎道:“好賤。”
劍客:“……給我死。”
他食指與中指並攏,指腹從劍刃上劃過, 微微眯起眼睛, 瞄準了籠子裡無能狂怒的霍休,姿勢標準的將手中的劍投擲過去。霍休應該能躲開的——他的武功高深莫測, 就算是陸小鳳也不能有把握地將這個看起來瘦小的老人殺死。
但霍休臉上原本輕蔑暴怒的神情卻陡然僵硬起來,玄鐵打造的籠子很大, 外麵的人就算手執長矛也無法碰到身處其中的人,同樣的, 裡麵的人也應該能活動自如。
可他動彈不得。
隻能像是真正的普通老人那樣,任由這柄從自己的倉庫裡挑選出來的長劍穩穩的穿透自己的身體,又順勢沒入身後的岩壁半寸。
上官雪兒驚呼一聲, 陸小鳳不忍的閉上眼睛。
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的花滿樓,也不由得輕輕地歎了口氣。
縱然霍休是罪有應得,可以這樣滑稽可笑的姿態死去,怎麼能不令人覺得荒謬。
“嗯?”這是劍客。
“咦?”這是葉星來。
於是花滿樓側耳聽去,聽見沉重猶如破舊的風箱般的粗喘。
霍休倒在地上,胸前一片彌漫的血色,眼睛睜的大大的、幾乎要凸出來了,也許是因為長劍並沒有準確的穿過心臟,他竟然沒有死去,而是以肉眼可見的痛苦在苟延殘喘。
陸小鳳睜開眼睛,驚訝的看向劍客,對方似乎也有些摸不著頭腦,盯著霍休看了又看。
“你對自己的前老板就這麼餘情未了?”
葉星來詫異道。
“你才對他餘情未了……真奇了怪了。”劍客嘟噥著,走向霍休後麵的崖壁,想把自己的劍□□,“你去試試?”
剛才發生的場麵兩個人都看的很清楚,那把劍穿透霍休的胸口時,對方頭頂確實出現了血條,而血條也的確在致命一擊後被清空。但也隻空了一瞬,隨即又慢慢恢複,保持殘血的樣子。
“我試試。”
葉星來指尖微動,昨天買給的阿音的笛子從袖口滑落,被她輕輕握在掌中。
幽幽的笛聲立刻在這片空間裡響起來。
陸小鳳盯著琴師,而琴師卻隻是凝視著霍休,眼底凝聚著一層冰冷的霜色,秀麗的眉微微蹙起,仿佛看見了什麼自己無法理解的事。
最後她輕輕歎了口氣,和拔出劍轉過身來的劍客對視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鎖血了?”
葉星來捏著下巴思索。
“我覺得不太像。”劍客將長劍歸鞘,握在手中,徐步往回走,他並沒有站到葉星來身邊,而是相當謹慎的保持一段距離,“也許是因為彆的什麼。”
霍休死不了,玩家之間原本就微弱的合作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兩個人各自握緊武器,不動聲色的警惕著對方。
目光一掃,將三人神色變化看在眼裡,陸小鳳往前走了兩步,狀若無意的將葉星來擋在身後,不動聲色的問道。
“你們在說什麼?”
琴師與劍客,以一種奇妙的默契看向他、又似笑非笑的收回目光,雖未開口,然而眼神在這一轉一收間,便像是已經結束了某種彼此心知肚明的交流。
“我有一個想法。”劍客緩緩說道,“你知道嗎——時間是在不停的前進、一直在延續的。所以你在此時參與的事,也許在以前,也有人曾經曆過。”
葉星來配合的道:“說人話。”
劍客又笑起來。
葉星來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就算墨子的計算功率再強,也不可能、更沒有必要去做出無數張不同的地圖,同一張地圖複製無數張,或者重複再利用,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陸小鳳和金鵬王朝,大概是論壇上有玩家討論過這張地圖的劇情,知道這條隱藏支線的結局。
……那這人為什麼還要到霍休那裡去打工,吃飽了撐的嗎?
葉星來很是費解。
大約猜出她在想什麼,但劍客隻是聳聳肩,並不準備去解釋。
畢竟大家素不相識,在遊戲裡頭一回碰到,在沒有組隊功能的情況下,會不會有下次還不一定呢,傻子才會把自己的經驗跟陌生人分享。
他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目光微微往下移,擺出一張自我感覺很平易近人的笑臉,看向進來以後就沒怎麼說話的小女孩。
葉星來抱著手等他開口。
又來了又來了。
這種對暗號式的交流,仿佛所有人都被隔絕在某段看不清摸不著的牆壁後,不知道花滿樓是什麼心情,這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讓陸小鳳隻覺得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