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妃的柔福宮隻能算是離皇後坤儀殿比較近的一座小宮殿,地處偏僻。當初恭妃受寵之時,還有人說幾句此處幽靜清雅,正是清淨的好居所。等到恭妃被皇帝厭棄,此地無人打理,便顯得荒蕪起來,且因恭妃久不受寵,此處可算得上是無人理睬,門可羅雀。
七皇子穿著青色長袍,半跪在恭妃的床前。他小心翼翼的端著藥碗給她喂藥,聲音輕緩而溫柔:“母妃,再喝一點,兒臣等會兒去給你拿蜜餞。”
恭妃輕輕地笑了笑,麵色柔和,意誌卻十分堅定:“先放下吧,我有事和你說,好看的:。”她年輕的時候是宮中出了名的美人,可是在經曆了生活以及病痛的摧殘之後,早已不見當初容色。此時微微一笑,眉眼不動,竟有一種超越皮相的動人顏色。
七皇子沉默了一下,還是放下藥碗,低聲道:“母妃,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恭妃怔了怔,伸手撫了撫他的頭發,眼眶微紅:“我六歲時文家滿門落罪,成年的男丁都被處死,未成年的則被流放,都死在了路上。我和一眾的女眷一起被送入辛者庫,前頭的幾個姐姐都自儘死了,隻有我年紀小怕死,活了下來。那時候的日子多苦啊,我白日裡辛苦勞作,夜裡入夢,卻隻能看見一片血色。家仇如山,日日壓在心頭,竟是夙夜不能安息。後來,我被皇後選中送到了你父皇身邊,我那時候是真天真,以為有機會可以為文家平反了,結果......好孩子,是我對不起你。如今,我要死了,一切成空,這仇卻要留給你。”
七皇子一直低頭咬著唇不說話,此時忽然抬頭去看恭妃:“母妃,你放心。總有一日,我會替你為文、方兩家平反。讓天下人知道,這世間自有公道。”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少年少有的堅毅和決心。
恭妃再也忍不住眼淚了,她流著淚看著自己已然長大的兒子,忍不住伸手將他抱在懷中,用手撫摸他的五官,哽咽道:“兒長大如此,我死何憾!”
七皇子眼眶微紅,隻是他自出生起便懂事非常,嚴於律己,此時亦是強忍著不掉眼淚。
恭妃流了一會兒淚,忽然推開了兒子,以少見的果決語氣說道:“你走吧,皇後的宮人就等在外麵,彆再耽擱了。”
七皇子還要再說話,恭妃已經背過身子躺了下來,一副不願再理會的樣子。
七皇子默默的看著她,仿佛要把生母的形貌以及這間破舊的寢室一一記下。許久之後,他才抬腳推門離開。
門外站著的是皇後派來的宮人,早已等得不耐煩了,隻是來的時候皇後特地交代態度要好,這才忍著氣等了下去。他心裡頭其實頗有些不樂意——皇子也分三六九等,上等的自然是太子、齊王這般的,五皇子雖不中用但有個位及淑妃的母妃以及極受聖寵的妹妹也算是中等,獨獨這個七皇子既無得力的外家又無聖寵,偏還擺了一副臭架子。
隻是,當七皇子那仿佛質若冰雪的眼光轉向他的時候,那宮人的心嚇得跳了跳,不自覺的低下頭,擺出更加恭敬溫順的臉色。
宮人低頭的時候順便瞥了眼七皇子頗肖恭妃、俊美非常的臉龐,心裡雜七雜八的轉著念頭:真是奇了怪了,大越皇室出美人,長得這麼俊俏的倒也少。竟是比太子和齊王都要出色些。
若是周清華在此也要大吃一驚——這七皇子今日是當初她在周涵華及笄禮上遇見的少年。
七皇子也不在意宮人的態度,隻是冷冷道:“走吧。”他不怎麼理人,直接抬腳就走,不管彆人跟不跟的上。
這個時候,宮裡派出去的人早已將寒山寺的事情處理了個七七八八。落水的兩人因為施救及時都沒事,太子被送回宮,謝晞雲則被送回了謝家。
謝夫人一向體弱,一般不外出隻是在自己的院子裡栽花養鳥,調養身子。此時聽到消息,便撐著病體去了女兒的房中,也不顧女兒剛剛醒來的虛弱,直接便給了她一個耳光。
“我怎麼生出你這樣一個女兒!”她生的纖細秀美,體態姿儀便如同三月嫩柳,不勝鶯飛,嬌嫩柔軟的仿佛不知世事的少女,聲調亦是楚楚,隻是此時說出的話卻像是刀片一般的鋒利見血,“手段卑鄙,舉止莽撞。竟然為了所謂的愛情,賭上性命,賭上謝家。你怎麼會愚蠢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