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成遠攔住了周清華,他挑了挑他好看的長眉,出聲問道:“你生氣了?”
周清華氣得想笑——她忽然發現眼前的這個男人無論表現的多麼高深莫測、溫文風趣,他的情商大約就相當於零。他始終高高在上,運籌在心,於他而言自然是想要見什麼人就見什麼人,想要做什麼事就做什麼事。
周清華轉過頭認真看著他,笑了笑:“我現在終於相信你之前說的話了,像你這樣的人能夠碰上讓你歡喜的人和事實在是太難得了。”她唇角殘留著一絲譏嘲和冷怒,就像是冬日裡埋在地下最深處的雪塊,又冷又硬,“似你這等的人,從來就隻把自己放在心裡,旁人又算得了什麼?便是我,大約也要多謝你的高看了,。”
崔成遠皺了皺眉,他像是吃了一驚,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笑出聲來:“原來你是這樣想的?”他的眼底蕩起微微的波瀾,看上去竟有那麼一絲難以言喻的愉悅,他淡淡的道,“你倒是什麼都敢講。不過你有一點說錯了,我並非隻把自己放在心裡,不過往時約束太多,日常行事不拘小節罷了。再說,你我許久不見,趁著這一次見一回又有何不可?”
“那麼,你可否說一說:何謂大節,何謂小節?”周清華認真的看著他,半點也不肯不肯讓步,“你算計人從來都不曾考慮過對方,想見我便會尋人拐我出來、騙我出來,半點心思也不願意浪費在我的自身意願上麵。隻因為,我於你而言,微不足道。你之所為不過是居高臨下、持強淩弱,自以為是成大事者而已。”
周清華的眼睛澄澈的就像是那明鏡一般的湖水,仿佛有飛鳥的影子一掠而過,有遊魚親吻那湖麵,乾淨而清楚:“你也許也在軍中吃過很多苦,了解過許多權勢帶來的好處,隻覺得強權之下,誰不低頭。”她仰起頭,下顎弧線光潔圓滿,紅唇就像是楓葉一樣鋒利如刀片,隻聽她輕而緩的反問道,“那麼,你可還記得當初從軍之前的初心是何?你可還記得最初的那一份對彆人的敬畏和尊重?”
她一字一句,就像是絕世高手手中的刀劍,銳不可當,直接便向著人的心坎裡去。
崔成遠抬手扶著額頭輕輕笑了一聲,聲音就像是從喉嚨裡麵流淌出來的——上天保佑,他這一次倒是給自己找了一個天真又可愛的媳婦。
認真想想,他大約是真的經曆過太多的事和人,從一個少年驕傲的世家子弟到老謀深算的內閣首輔,他經曆過無數次的取舍、無數次的權謀之爭,不想死那就隻能咬牙活下去,想要有尊嚴那就隻能竭力往上爬,走到最後他剩下的是什麼呢?他的確是報了仇、實現了自己的理想也完成了父親臨終的囑托。可是,崔成遠這個人還剩下什麼呢?
什麼也沒剩下,隻有一種類似於生存下去的本能。
這種時候,他忽然莫名其妙想起被忘在腦後許久——他前世那位執意要和他和離改嫁的前妻。
“你的確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人人皆敬你是治世能臣,感佩你的功績。”她倨傲的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麵有一種忍耐到了極限的冷漠和輕蔑,紅唇妖嬈明豔如同盛開的如火如荼的玫瑰花,“可是,崔成遠,你可有半分值得我去愛的地方?”
崔成遠的手慢慢的移了下去,他用手覆著自己的眼睛,輕輕的道:“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他低低的笑了一聲,隨後拱手一禮,“今日聽卿一席話,定當銘記於心。多謝。”
他繡著雲紋的長袖及地,看上去頗有些鄭重,眉目清遠,眸光深深,居然有一種君子顏如玉的感覺。
周清華這家夥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被他這麼一禮,反倒是退了一步,不自覺得笑道:“那個,我就氣得頭昏,隨口說說的。”古代社會,本來就是權勢當頭。回過神來,周清華就覺得自己的話就是文藝青年的憤青言語啊。
崔成遠擺擺手,算是把這話題放過去:“好了,既然話說開了。不知道周小姐可有空與我一同賞楓?”這一次,他的態度放得很低。
周清華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那好吧,我們就看一會兒。”她看了看天色,“等一會兒還要去宴上呢。”
崔成遠笑著點頭,然後引著周清華在楓樹下麵的石桌旁邊坐下:“這裡的楓樹,還是我父親親手種下的。從我兄長出生起,一年一株。不信的話你數一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