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日珠拉見得事多,不知打發過多少來雪山族求醫的人,此時隻是淡淡的問道:“你我無親無故,你娘的病與我們有什麼乾係?”她頓了頓,“何必求我們,還不如進裡麵去求那掌櫃施舍一二。”
藥行掌櫃在裡麵早就看到這情形,隻是擔心牽扯自己這才不出麵。此時被點了名,隻得出來低頭哈腰的解釋一句:“兩位莫要誤會。這丫頭在我們門口已經守了很久,見到衣著體麵的客人就磕頭求藥。我們也不是不體諒人,如今外頭正在打仗,什麼東西不漲價?我們藥行也要過日子不是?彆的不說,她都被其他藥行趕過多少遍了?也就我們藥行睜隻眼閉隻眼讓她呆在外麵罷了。”
哈日珠拉冷冷笑了一聲:“難不成,你們也要讓客人睜隻眼,閉隻眼?”
藥行掌櫃無話可說,隻得搓著手,一副皮厚不怕人說的樣子。
周清華看著那孩子的樣子,多少有些憐惜,便問道:“她母親要用什麼藥?我付錢便是了。”
藥行掌櫃搓搓手,堆出笑容:“這個,在下也不清楚。不如讓堂裡的坐堂大夫去一趟看看病?”
“不必了。”周清華也不耐煩看著掌櫃的假笑臉,令人拉起那姑娘便直接走了,“這事你也不必管了。”
那掌櫃還要說話,可他也是見過世麵的,眼角餘光掃過馬車邊上的幾個便衣打扮的護衛,神色微微變了變,這才點頭哈腰的送人走了。等周清華等人都走了,他才抬起頭拍了下夥計的頭:“看你以後還敢偷懶不?什麼人都讓往店門前湊,若是出了事,可怎麼好?”
那夥計是個機靈的,挨了打也不吭聲,隻是討好道:“剛剛那兩位,瞧著好似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掌櫃的,怎麼這麼小心?”
掌櫃笑了一聲,又拍了一下他的頭,那吊梢眼也惡狠狠的:“你也不長長眼睛。那是哪裡的馬車?成日裡隻知道狗眼看人,不知長進的東西。”他笑了一聲,冷冷的聲調,“那可是將軍府上的馬車,彆說外邊還有讓伺候著、護著,那裡是我們得罪的起的?”
夥計嚇了一跳,果然不吭聲了,隻是悶悶的道:“將軍府上的貴人,何必來這裡?隨便派個人出來就行了嘛。這般樣子,還不是自己給自己找氣受?”他也就是口上說說,說完之後又小心的道,“那剛剛,我們不是得罪了人?”
“行了。”掌櫃不耐的揮手把人趕走了,“這樣子的貴人,哪裡會和你計較什麼?有句話說‘宰相肚子能撐船。用不著你疑神疑鬼的。快乾活。”
那夥計被訓了一通,隻得灰溜溜的回去乾活。
倒是周清華,令人把那姑娘收拾了一下,檢查過一遍之後便溫聲問了一句:“你娘病了,那你爹呢?”
那姑娘雙眼淚汪汪的,眼眶深陷,眼珠子黑得很,她咬著唇說道:“我爹前些日子打仗死了。我娘一下子熬不住就病了。家裡的東西,我都賣的差不多了。”她說到這,又開始哭了,“求貴人幫幫忙吧,若是我娘病好了,我一定給貴人您做牛做馬。”
若剛開始她隻是隨便找個衣著不錯的撲上去,此時已經大概知道周清華和哈日珠拉是有些背景的了。這才一口一個的“貴人”。
這姑娘比周雅華還小,整個人瘦伶伶如同枯萎的花骨朵,還沒開就已經沒了半點光澤。周清華忍不住微微有些不忍,便輕聲問了一句:“你爹是戰死的,不是應該還有撫恤金的嗎?”既然姑娘說的是前些日子打仗死了,那就隻能使當初崔成遠和祁天山第一次帶兵去東都城的那一仗。那到時候發下來的撫恤金,應該早就到人手上了才是。
那姑娘一臉茫然,好一會兒才小聲說道:“沒有撫恤金的。”她看上去一臉無措,小心翼翼地說,“安葬我爹,那還是我娘賣了首飾,拿了家裡的體己銀子才辦好的。旁邊好些叔叔,有些家裡窮的,便是連塊下葬的地都沒有呢。”
這年頭,土地也是私人的。想要隨便找塊地埋人是不可能的。所以說,人這一生,生老病死,全都要費錢,簡直是費錢的一生。有時候想想,還真不如不出生呢。所以戲文裡麵才會有一係列的賣身葬父等等情節——當然,這大半也是編的,藝術加工。畢竟世家裡頭買丫鬟大多都是從可靠的人牙子裡頭挑來,再調教,這般半路買的,就算是真的帶回府了也不可能留在身邊伺候。
周清華手掌一下子就握住了,她沉默了一會兒,半天才咬著牙和哈日珠拉笑道:“整整五十兩的撫恤金,那些人的怎麼有膽子吞個一乾二淨?”她本來就因為謝習風的事情心中鬱鬱難解,此時聽到這事,頓時更是怒火上湧。
五十兩銀子,雖然在周清華看來並不多,很多首飾隨便一個邊角就超出這個了,可普通人家節約點大約可以過很久了。她還記得,當初這銀子也是崔成遠一力和世家那邊磨牙磨出來的,接下來的日子崔成遠那邊忙著點兵,練兵,打仗,睡覺都沒時間,哪裡會曉得東地上下居然會有人有這般膽子,連這個兵士們用命換來的銀子都要吞。也不怕夜裡睡覺被閻王爺點名。
周清華心裡窩著火,麵上更是難看起來。隻恨不得先去找崔成遠吵一架,再讓他去把那些人個收拾了。
哈日珠拉雖然不知底細,可也多少明白這事的嚴重。隻是她看周清華氣的不行,隻得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你也彆氣了。”她看了看一旁已經嚇得不會說話的小姑娘,輕聲道,“還是先去看看病人吧。到底人命重要。這事怕是不小,一時半會兒也解決不了。”
周清華氣的眼睛紅,她隻是覺得心裡悶得很,可此時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好一會兒才低著頭道:“這樣的事,我本該早些發現的。都是我自己想當然,從來不關心這些事,隻知道管自己。”她遲疑了一下,伸手摸摸那小姑娘的頭,溫聲道,“你彆怕,我們一定會幫你把你娘的病治好的。”
那小姑娘愣愣的,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哽咽道:“我娘要是好了,我一定給兩位貴人做牛做馬。我們馬家人,說話從來不落空的。”她這時候話裡才透了一點孩子的稚氣,天真可愛。
周清華看得心酸,卻還是強忍著朝她笑了笑。
馬姑娘既然窮得連藥都買不起,住的地方自然也不是什麼好地方。不過是認識的親戚看她們娘兩可憐,專門把以前堆雜物的小房子收拾出來給人住的。
那房子不通風,不透光,一進去就是黑蒙蒙的,周清華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黴味和藥味還有酸臭味。偏偏馬姑娘也沒錢點燈,那藥也不知道是熬過幾回的藥渣。
馬姑娘多少也知道情況,有些忐忑的看著跟著自己進門的幾個人,小心翼翼的解釋道:“我家裡亂,我娘又起不了床,家裡也亂的很。真是臟了貴人的腳。”她守在門邊,努力把門推開一些,讓外邊的空氣能夠透進來,至少可以使得房間的空氣稍稍好聞一些。
“沒事。”周清華對著她安撫似的笑了笑,“聞久了就習慣了。”
馬姑娘吸吸鼻子,雙眼通紅的擠出一個笑臉出來。
外邊有聲響,裡麵床上躺著的馬夫人馬上就有了回應,她低低的喚了一聲女兒的名字,輕聲道:“柔兒,是你回來了?”
“是,娘,我回來了。”馬柔兒大聲應了一聲,又局促的請周清華等人進屋子,小大人似的和馬夫人說話,“娘,今天我在藥行門口碰見貴人了。她們要給你看病呢。”
隨著她們往裡走,屋子裡麵難聞的味道更加清晰了。隻見一個身形削瘦的婦人正從床上掙紮著要起來。
她瘦黑瘦黑的,看上去和馬姑娘有些像。但是她卻已經是一個被生活折磨過了許多年、早就已經認輸了的馬姑娘。她麵上帶著一種下麵的人慣有的惶恐和怯懦。且她早就病的隻剩下一把骨頭,麵上帶著濃重的病氣,連床都爬不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沒看錯,我居然打了六千字,簡直勞模有沒有?快來給我撒花啊
感謝676368扔的地雷,特彆感謝特彆驚喜有沒有?o(n_n)o~
最後,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