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高門,聲名赫赫,謝習風一出生就是金尊玉貴的謝家公子,輕輕咳嗽一聲都有無數的人要跟著擔驚受怕。哪怕是謝國公那般鐵腕治軍、素來不假辭色的人對著唯一的愛子都是千嬌萬寵,愛護的如同眼珠子一般。
謝國公到底是征戰半生,刀口之下不知多少人命,心裡麵對於命數還頗有幾分信服,常常害怕因為自己前半生殺氣太重而累及兒女。所以在謝習風五歲那邊,寒山寺的主持被謝國公請來算命。
那位主持慈眉善目,說話和氣。可他垂眼看著謝家的一對兒女卻微微歎了口氣,有著年長者才有的寬容和自然:“情深不壽,慧極必傷。這兩個孩子,命裡注定要有一斷深情。如同覆水,一朝情動,再難收回。”
他的目光掠過眉目冷澈如同冰雪的謝晞雲,伸手輕輕的撫摸謝習風的頭:“好孩子,熬過去就好了。”
很久之後,謝習風想起那句“熬過去就好了”才真正察覺到了所謂命運的不測和冷酷。以及那來自長者的那一份憐惜。
當然,五歲的謝習風依舊是懵懵懂懂,他無知無覺的過著他錦繡一般華美無缺的日子。他天資聰慧,無論什麼都是一學就會,少年意氣,肆意瀟灑,被皇帝親口稱讚,被公主簇擁,那麼一段叫人豔羨的人生便如錦繡成花,華美非常。哪怕婚姻和未來早早就已經被定了下來,他也不曾覺得有所不滿。他身在謝家,享儘榮華,自然是要付出代價。
會遇見周清華,純粹是意外中的意外。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眼睛裡好像藏著許多心事,笑起來的時候天真柔軟,如同暖陽融融,讓他也忍不住跟著歡喜。他忍不住想著,要是自己能夠有個妹妹就好了,就像是周清華那樣,乖乖的、軟軟的。
當然,他還是沒能擁有一個妹妹。再次見麵,他們一齊站在寒山上眺望遠方,天地遼闊,風輕雲淡,那麼一刻,他是真心把周清華當做妹妹似的喜歡,隻想看她快樂長大。然而,謝晞雲卻為了自己的愛情做下了無法彌補的蠢事,等到宮裡的賜婚旨意下來,他甚至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隨意的去麵對周清華。
他想:謝家和周家算是徹底撕開臉了,他和周清華大約是沒有做兄妹的緣分吧。他覺得有些惋惜,但也並不是十分的難過。家中父母對自己和姐姐的擔憂以及步步緊跟的安樂公主,哪怕是他都覺得焦頭爛額,無話可說。
後來,他有時候會在成王府裡遇見周清華,他並不常常的走過去和她說話,更多的隻是在旁看著。看她漸漸從長大,眉目如同雨露澆打過的花朵兒一樣露出鮮妍的顏色,她微微笑起來的樣子卻還是初見時候那樣天真柔軟,暖融融的。
謝習風忍不住跟丟了自己的視線。
容皓作為旁觀者,忍不住插了一句:“你總是看她,不會是看上眼了吧?”
否認的話到了嘴邊,謝習風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他隻得隨口扯了個借口落荒而逃。隔了好些日子,心裡做了許多準備才敢再去成王府。結果卻正好碰上了正與容潔一起玩鬨的周清華。他站在樹後,看著周清華歡歡喜喜的接過容潔遞來的茶花插在發上。她站在前麵,笑顏一如三春枝頭的花朵,光華燦爛;他站在樹後,心如戰鼓,情難自禁。
他這一生,身份、地位、財富、榮華、才華乃至於父母親情什麼都有了,是真正的天之驕子。所有的東西甚至不需要言語就已經被送到他的手上,他從未發自真心的喜歡過什麼、想要過什麼。直到遇見周清華。
可是,他可以得到一切他所能得到的,無論他想要或者不想要,那些東西都會像成熟的果子一樣自己掉到他的手上。唯獨周清華,他得不到。
他第一次病發的時候,就知道,他這一輩子大約是看不到未來的。宮裡的太醫進進出出,民間的神醫常來常往,他的病卻始終不見起色。病得最嚴重的時候,他忍不住跑去找周清華,就像是癮君子離不開罌粟花粉一樣。他想離得近一點,再近一點,至少回憶起來還能夠留下些什麼。
他陪她說話,陪她釣魚,親手給她製作木琴,教她彈琴,和她一起逛街。他恨不得把那些埋在心裡的喜愛一點一點的拿出來給她看,可是臨到頭卻隻能像是長兄一樣的朝她笑笑,忍下所有的心思。
他並沒有像是喜歡周清華那樣喜歡過什麼。對於他來說,愛情是一門全新的課程,他艱難的學習、努力的克製。因為他愛她,所以才要更加的珍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