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聲暗暗歎了口氣,低頭去看抱著自己的腿,低低哭泣的孟姨娘,語氣沉沉的聽不出半點情緒:“這些事,你都認了嗎?”
孟姨娘的手輕輕哆嗦了一下,她本就是久病的身子,全靠著一股子氣力撐著,此時身子一軟,差點跪不住。她聲音如泣如訴,抽抽搭搭的道:“老爺,妾,妾也是一時糊塗。”人證物證俱全,這時候再狡辯,顯然是徒勞的。孟姨娘一邊說著話,一邊想著要如何打動周正聲:“當初您在妾那邊許諾兩年之後要把樂哥兒記做嫡子,妾日日記在心裡,沒有一日不高興的,隻是......”
小李氏倒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此時輕輕掩著唇笑了一聲,眼角餘光掠過周正聲複雜的麵色,眼中譏誚更甚——她這個夫君,倒是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可笑啊。
孟姨娘已經顧不上小李氏的冷笑了,她就像是抓著最後一根稻草似的抓著周正聲的腿,哀哀道:“老爺您也知道的:妾十五歲進府,這麼多年來,沒有一日不是安安分分、老實做人。這一會兒,也是利欲熏心,做了蠢事。”她轉頭看著小李氏,也顧不上臉麵,大力磕頭道:“好在菩薩保佑,夫人和小少爺都平安無事。妾若能留得一命,下半輩子能讓要為夫人和小少爺茹素燒香,贖清前罪。”
話到了這種地步,看著額頭上血跡斑斑、形容枯槁的孟姨娘,心思慈悲點的主母大約都會軟一軟心腸,也許會放過她一回。可是小李氏卻不然,因為她等著一日已經太久了。這麼一個禍頭子,好不容易逮到能夠一擊斃命的短處,若真是一時不忍才真的是枉費了前麵的一番布置。
到底還是有些感情,周正聲也有點兒不忍,他忍不住上前和小李氏說話:“你看,若不然,就把她送到家廟裡,讓她給你和孩子祈福。也算是贖罪了。”
小李氏的眼淚卻一下子掉了下來,她轉頭看著周正聲,聲音低低的:“若是今日孟姨娘的手段得逞了,老爺還會這般說法嗎?”她眼眶通紅,如同梨花帶雨,格外的較弱惹人憐惜,“我知道老爺心疼孟姨娘,心疼芳姐兒、樂哥兒。可是也請老爺憐惜憐惜我和這還沒出世的孩子吧。”
小李氏抓著周正聲的手附在自己的小腹上,輕輕道:“這可是老爺您的嫡子啊。我嫁進周家這些年,心心念念才得了這麼一塊心肝,若真是饒了孟姨娘,又怎麼對得起他?”
若是周清華再此,也不得不為小李氏這完美的語言藝術傾倒——這麼一個還未成形、一點事都不知道的孩子,生生是被小李氏說成了眼淚汪汪的受害者。
周正聲顯然被說得猶豫起來,可他還是不願意立刻就處置了孟姨娘:“她好歹也有了芳姐兒和樂哥兒。”他頓了頓,想起兩個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兒女,終於還是不忍占了大半,“唉,這樣吧,你若覺得家廟不夠好,那就把人送到鄉下廟裡吧。”比起還算是飲食合意的家廟,鄉下的廟顯然是環境更加艱苦。
孟姨娘此時也抓緊機會趕緊磕頭道:“多謝老爺、夫人慈悲。妾日後定然會為老爺和夫人在佛前念經求平安......”她心裡想的卻是:且等她熬上幾年,定然可以翻土重來。就算周正聲這邊沒了機會,她還有個兒子,她很清楚自己兒子重情重義的性子,他找了機會,一定會把自己接回來的。這麼一想,孟姨娘就知道自己當前最重要的就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所以,她磕頭磕得也真心實意,真真切切的。
小李氏卻隻是垂首看著,神色隱晦,不動聲色的樣子。周正聲正要開口總結陳詞,忽然外邊吵吵嚷嚷,就看見周老夫人帶著周禮樂一起進了門。
門口看門的丫鬟上到前來,馬後炮似的小聲稟告道:“老爺,夫人。老夫人來了。”
周正聲和小李氏急忙上前請安:“母親。”
周老夫人掃了一眼淩亂的現場和額上灰塵撲撲、血跡斑斑的孟姨娘,麵上浮起一絲冷淡譏誚的笑意:“我本想著,你年紀大了,我也該享享清福,不用再事事管著了。沒成想,你倒是越活越精神,這麼點兒事,鬨到現在都還沒鬨完嗎?”她麵上有著一種冷凝的神色,竟透出一份淩人刺骨的冷氣,沉聲罵道,“現在不處置了這賤婦,你是等著禦史參你寵妾滅妻、治家不嚴嗎?”
此話一出,周正聲麵色一下子難看起來,他麵上又涔涔的冷汗滑下來:“這麼大年紀還要勞母親操心,真是兒子的罪過......”
聽到自己的生母被罵作“賤婦”,跟在周老夫人身後的周禮樂也是神色難看,雙唇蒼白。他抿了抿唇,低著頭扶著老夫人坐在上首,甚至沒有把目光投向殷殷望著自己的孟姨娘。
隻有小李氏麵色不變的站在那裡——早在她之前安排梁嬤嬤發現這事的時候,她就預料到了周老夫人會出手。
對周老夫人來說,妻妾爭鋒隻要鬨得不要太厲害就不算是大事。哪怕是當初周清華落水,因為隻是一個關係冷淡的孫女兒,事後也沒事,她也不放在心上。隻有一件事是排在她認識的首位——那就是家族傳承。
孟姨娘她千不該萬不該的就是去害小李氏腹中的這個“嫡子”——未來的繼承人。對於周老夫人來說,孟姨娘這個舉動顯然是大大的挑釁,是亂家之源。她肯定是要出麵替周正聲處理了孟姨娘的。
孟姨娘已經從周老夫人的麵上看出了一絲跡象,她嚇得不敢說話,隻是委頓在地上,這個時候的她,竟然也有那麼一份楚楚可憐的姿態。
周老夫人什麼沒見過,也不管孟姨娘的舉止,隻是抬眼看著周正聲,厲聲道:“現今慈寧宮、坤元宮兩宮對立,朝中兩黨對持。你是娘娘的生父、名正言順的國丈,不知多少人等著揪你的辮子,便是無事也能說出事來。你怎麼就半點也不惜身呢?”
周正聲已經緩過來了,這一刻,他腦子徹底清楚了,孟姨娘含淚的眼眸也已經被他拋在了腦後:“母親教訓的是,此事單憑母親管教便是了。”
周老夫人滿意的點點頭,她身邊伺候的梁嬤嬤走了進來,手上端著一個托盤,上邊似乎盛著一杯酒。
周老夫人握著周禮樂的手,輕聲道:“樂哥兒,你也大了,知事了。你就送你母親一程吧......”
周禮樂到底年紀還小,聞言身子哆嗦了一下,他一時接不上話,隻是跪了下去:“祖母您......”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求情嗎?他知道生母做的錯事的確是該死。不求情嗎?又怎麼對得起母親的生養之恩。
周老夫人卻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聲音溫溫的,卻透著一絲涼氣:“好孩子,你是周家的孩子,你要聽話,彆學你那不知本分的生母。”她輕蔑的掃了眼伏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孟姨娘,淡淡道,“周家的規矩,嫡庶有彆,隻盼著今日之後,你能記得清楚。”
周禮樂此時已經徹底知道,周老夫人這是借著這事為著未來的嫡子立威,也是讓自己這個庶長子徹底的認清身份。這一回,若他不端酒過去,也許他就不是周老夫人口裡的“周家的孩子”了。他的猶豫遲疑在心頭徘徊的時候仿佛有一輩子那麼長,可是下定決心的時候卻隻是一瞬間的事情。他站起身來,伸手端起了酒。
孟姨娘此時也認了命,她隻是來回看著周正聲和周禮樂,早就乾枯了的眼底有一道眼淚落下來。
“姨娘。”周禮樂扭過頭,不敢去看對方的臉色。
孟姨娘卻平靜的接過酒,伸手撫了撫他的麵頰,指尖冰涼的就像是毒蛇的信子,卻偏偏帶著溫柔的憐惜:“好孩子,是娘做錯了事,不是你的錯......”她轉頭去看那根本不再理會自己的周正聲,輕輕笑了一聲,“是娘所托非人,誤了一生。”
她不再遲疑,乾脆利落的喝了酒。冰涼的酒水從喉中劃過,她恍惚想起,第一次進周府的時候的情景。
金雕玉砌的府邸,裡麵的郎君該是何等的俊美啊?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解決了孟姨娘。其實我挺討厭周正聲的,很多人討厭女人,其實他的自私自利才是悲劇的源頭。
昨天崔某某包了場,我看後感覺他拉好感度的水準顯然比不上孟姨娘拉仇恨的水準。
我:真是白給你一張好臉了,居然還比不上孟姨娘
崔某某:嗬嗬
我:好吧,我已經幫你把孟姨娘火速解決了。
崔某某:還不趕快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