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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如潮水一般湧來,衝刷著阿蒂爾·蘭波的思緒。
幼年的中原中也漂浮在液體之中,像是睡著了,他的身上連接著無數輸液管,阿蒂爾·蘭波走進這間實驗室,穿著研究人員的白大褂。
“保羅,快點,警衛來了。”
“試驗樣品甲二八五號,是這個孩子沒錯。”
他看向自己的搭檔保羅·魏爾倫,隨後打破那個圓筒,將年幼的中原中也拽了出來。
然後是夜晚的小巷,遠處傳來的警報聲,入侵被發現了。
魏爾倫的肩上扛著年幼的中也,蘭波回憶起來了,他記得,當時親友說的是——
“我不會把這個孩子交給法國。”
蘭波有點困惑:“什麼?”
他看上去像是一隻戒備的狼:“我不會把他交給任何人,更不會把他交給任何的研究設施,這個孩子會在鄉村長大,在不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情況下成長。”
蘭波無法理解:“你在說什麼?這個孩子應該被交給合適的人管理和教育,就像你一樣。”
但是魏爾倫拒絕了,他知道沒有人能夠理解他,蘭波也不能。
“你知道嗎,蘭波?被宣告不是人類會有多麼深遠的影響,明知自己的一切,包括絕望也不過是一段文字的編程,是被人設計出來的虛假的東西,這種虛假又會帶來多少更加虛假的絕望,所以……我要拯救另一個自己。”
蘭波不覺得在這裡跟他吵架是一個好主意,追兵馬上就要找到他們了,當務之急是儘快趕到逃生用的潛水艇上。
“這件事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保羅,你是人類,不管你是如何出生的,你現在的存在為人。”
魏爾倫看上去卻不是很高興:“……‘你是人’——我已經聽過無數次了,這真是世界上最讓人討厭的一句話。”
他們在月色下產生了爭執,然後他的親友舉起了槍。
當時,蘭波不認為他真的會開槍:“你忘記了嗎?保羅,要對著救出你,給與你生命的我開槍嗎?”
一枚子彈以超音速的速度飛向蘭波的後背,一聲微弱的低語被槍聲所掩蓋。
“對不起,蘭波。”
蘭波依舊非常冷靜,臉上也沒有一絲生氣的表情——這是他的原則,在執行任務時就要摒棄私情,要以最理性的態度去處理任務。
然後——
就是那場堪稱天災的大爆炸。
他想起來了,他全部都想起來了,不管是中原中也作為甲二八五號實驗體的事實,還是親友背叛了他這件事,甚至連爆炸前的那一刻都如此清晰。
他被那火焰的獸灼燒得太狠了,導致後來的他總是那麼冷。
夜空的風靜靜吹過燃燒著的汽車,但蘭波隻覺得很冷,他伸手攏緊大衣,眼神複雜地注視著麵前戴著黑色帽子的金發青年。
“保羅,你……”
“蘭堂!”
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話,也打斷了他紛繁複雜的思緒,一個小炮彈一樣的人影衝進了他的懷裡,伴隨一聲極其委屈的呼喚。
蘭波下意識地伸手接住撲過來的人,完全是條件反射,還沒等他回過神,小姑娘已經靠在他懷裡開始告狀了。
雖然蘭堂過來的時間比她想象中早了太多,她還沒能把魏爾倫完全激怒,他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能打起來,真是讓人遺憾。
但這不耽誤她向蘭堂告狀。
她攥著小拳頭,一臉憤怒的表情:“蘭堂!那個壞人要殺了我和中也!好可惡!”
蘭波愣愣地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對上了魏爾倫驚愕的目光。
很快,許多線索在他腦海中連接成線,他的推理能力當然比不上亂步和懷裡的小姑娘,但是身為經曆過專業訓練的諜報員,再加上他對夏夏的了解,一個真相很快被他推理出來。
他伸出手,安撫地摸了摸小姑娘的發頂,然後滑落到她的後脖頸,好像掐住貓咪後脖頸一樣的動作。
他眯了眯眼睛,用一種非常確定乃至於肯定的語氣說:“你想對付保羅,是不是?”
她一定一早就起了疑心,所以才不讓他聯係搭檔,自己進行調查,然後又把保羅引到了橫濱,想來是準備在這裡將他解決。
小姑娘抬起頭,同時無辜地垂下眸子,絲毫不相讓:“他背叛了蘭堂,是不是?”
這副偽裝出來的無辜小模樣,蘭波已經見過太多次了,所以並不會被迷惑到。
他看著她,語氣十分平靜:“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我會處理好的。”
“可是……”
“我甚至沒有過問中原中也的事情,”他的語調平靜而具有威嚴,這句話很好地震懾住了自家蠢蠢欲動的小孩兒,“這是我和保羅之間的事情,所以,讓我來處理。”
他不再計較兩個小孩瞞著他的中原中也是荒霸吐這件事,夏夏自然也沒有立場去質疑他如何處理與魏爾倫的事情。
夏夏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我不是你最喜歡的小貓咪了嗎?為什麼要向著魏爾倫說話?
蘭波有那麼半秒鐘的動搖,隨後急忙移開目光,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不行,雖然保羅當年確實沒乾什麼人事,但他還是得把人撈出來,有什麼事情回頭再說,不能讓夏夏在這裡把人搞死了。
兩個人他都想保住,要是他們之間的矛盾沒有這麼激烈就好了。
蘭波有些頭疼地想。
要是沒有夏夏在的話,他想起當年那些事之後估計還會跟保羅打一架,但是現在他滿腦子都是怎麼同時保住兩個人,再看看可憐巴巴站在一邊,什麼都不知道的中原中也,蘭波隻想歎氣。
他們家的關係也太複雜了,貓多了確實不好,光是勸架他就夠心累的了。
太宰治卻悄悄地鬆了一口氣,接收到蘭波淡淡地掃過來的目光時微不可查地向他點了下頭。
沒錯,人是他叫來的,這場大戲少了蘭堂先生怎麼行呢,想要扼住魏爾倫的後頸皮,當然要找他的飼主啦!
本世界的蘭堂先生還活得好好的呢,太宰治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死掉的蘭堂先生都能說服魏爾倫,活著的蘭堂先生想必說服力更強,實在不行還能物理說服。
不管怎麼算,他們這邊的戰力都很高階,而且沒有N來搗亂,所以這件事應該能完美解決……吧?
看到太宰治一副突然沉寂下來的模樣,中原中也起了疑心,他是最了解自己這個搭檔的人,一下子就憑借直覺猜到了這件事裡有他的手筆。
亞當看看失神的魏爾倫,再看看趕來的歐洲青年,心裡升起疑問。
但隨後,他就接到了一則消息,一則來自倫敦的短信,標注了來信人的身份是‘SH’,雖然不長,但是信息量很大。
亞當猛地抬起頭:“這是阿蒂爾·蘭波?法國的超越者?”
但是資料中顯示他在戰爭結束前就犧牲了,這讓亞當無法理解。
魏爾倫壓了壓帽簷,喉嚨裡發出一聲輕到不能更輕的呼喚。
“蘭波……”
他的視線從穿著厚外套的黑發青年的身上落到與他親近的橘發女孩身上,然後又重新回到他曾經‘殺死’的搭檔身上,試圖理解現在的一切。
蘭波看上去很平靜,他上前走了幾步,沒有扔過來的彩畫集,好像這隻是一次普通的重逢,好像他在那個時候沒有對著蘭波的後背開槍。
“波德萊爾先生告訴我你來橫濱了,你是來找中也的嗎?”
魏爾倫沒說話,目光中隱隱流露出一絲懷念。
太久了,多少年了,他之前可從來沒想過還能見到活著的阿蒂爾·蘭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