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方迎親的隊伍大張旗鼓地開拔到新娘家門前後,接上新娘,裝上嫁妝,或者由女方家送親的人員拉上嫁妝,又浩浩蕩蕩地往新郎的村莊返。
不過娶親的過程中,也會有很多細節和小插曲,細說太累贅,隻撿重要的說一些:
比如新娘上車前,男方跟著過來的娶女婆和女方派出的送女婆,要帶著新娘子先跟自己的父母告彆,做個簡單又隆重的告彆儀式。也有某些即將做新娘的女孩會哭哭啼啼,矯揉造作一番,說如何如何舍不得娘親的傷感動人的話語;她父母也安慰她一番,噙著眼淚與她作彆。也是的,自己辛苦拉把大的女兒,以前從沒離開過自己身邊,現在成了彆人家的人,要遠走高飛了;想想也挺傷感的。
男方如果聘請有響器班,即吹拉彈唱的嗩呐班,那就更熱鬨了。女方村莊的人會故意設些障礙,讓進村迎親的隊伍無法前行。男方領隊娶親的那人也自是個八麵玲瓏、能說會道、見過世麵也很會來事的人,他這時就會讓響器班的人儘力地吹上一段,表演一陣,並暗示同來迎親的年輕人把路障搬開;他則一麵說好話,打圓場,同時掏出卷煙撒給四周圍觀的人。這時迎親隊伍才會開始緩緩向前移動。走不了多遠,又會碰上一撥兒人攔截。迎親隊伍無法前進,隻得又停下來。領隊人再施展他的卓越外交才乾,鼓動唇舌,滿麵笑容地說好話,撒香煙;響器班更是不遺餘力地賣弄自己的本事,以滿足看熱鬨之人的熱烈興趣。
曆經坎坷和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到了新娘的家門口後,男方領隊的帶著披紅掛彩的新郎和一些幫手進到女方家裡,略作寒暄,客氣片刻後,就把早已準備好的新娘迎接到開來的車裡麵。新娘出門的時候,也是炮聲隆隆,熱鬨非凡。新陽當地有個順口溜:出門三聲炮,大姑娘上了轎。說的就是此時。不過古時抬轎,現在是開車,但道理一個樣。
等新娘子上車後,男方領隊的會從隨手帶著的提包裡掏出大把大把的糖,灑向那些人山人海看熱鬨的人群。
那時人們臘月裡一般都沒事乾;不像現在老少男女一年四季都在村辦或鄉鎮企業中乾活掙錢。那時人閒,又沒什麼娛樂活動,隻有成天蹲在大街上曬太陽,聊東家長西家短的故事消磨時光。好不容易碰上結婚這樣的大事,熱鬨事,誰不湊上來摻乎一下子呢!
迎親的隊伍回來時依舊會遇上一些阻礙,但都會被精明能乾的領隊人打太極一樣給乾坤大挪移掉。
曲曲折折地回到新郎家胡同口後,這時會有兩個十來歲的少年,每人手持一根用高粱杆或麻杆紮成的似紅纓槍式樣的杆子,一頭點燃
後,兩人圍著新娘坐著的那輛車小跑著對轉三圈。
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也是有原因的。在迎親的回來的路上,人們想象著肯定會有一些孤魂野鬼或者魑魅魍魎會覬覦迎親的隊伍,它們時刻虎視眈眈著迎親隊伍的一舉一動,尤其對坐著嬌媚新娘的婚車更是刻意上心,那是想伺機撲上去摸一把親一口嬌滴滴新娘的柔嫩臉蛋。小鬼小判中也有好色的家夥;不是有,而是相當多,車載鬥量,一大堆一大堆的。要不為什麼會稱一個肉麻濫情下流的人為色鬼呢!這說明鬼世界裡的色鬼比正經的鬼還要多。被這樣的家夥纏身,那還了得!所以迎親的隊伍要不間斷地燃放爆竹以驅除那些蠢蠢欲動的鬼怪們。讓它們躲得遠遠的,不要嚇唬或騷擾美麗的新娘。但縱是如此費儘心機地防範鬼怪的糾纏,也說不了仍會有色膽包天的鬼怪奮不顧身地突破明槍暗箭和大炮炸彈的防禦圈,幽靈般狡猾地撲到新娘坐的車子上要揩新娘的油。小鬼裡麵也有功夫高強之輩,這家夥真是個色鬼的話,鞭炮又製服不了它,對它的威懾不起作用,那新娘豈不要遭大殃?莫慌,這兩根麻杆或高粱杆就是治它的最後一道、也是殺傷力最猛烈的一道防禦網。這兩根點燃的紅纓槍繞著新娘乘坐的婚車轉三圈,代表著三味真火在交叉消滅依附在婚車上或者新娘身上的頑固鬼怪的。那是海陸空交相穿插密集打擊,任你再頑強的妖魔鬼怪也讓你化為灰燼,變得無影無蹤。
把所有想象到的不順都排除之後,新娘子就由迎女婆引導著走向新郎的家中。也有由新娘子的哥哥背著自己的妹妹親手送到新郎手裡的——這種形式更隆重,說明女孩在娘家很受寵,是個掌上明珠;到了你婆家也不能委屈俺家閨女。這意思也像給新郎下馬威:小子,你可看好了!我妹妹現在細皮嫩肉,無傷無疤,是個健健康康的人;到了你家,你要對她好點,不能讓她受委屈,假使被曬得黑不溜秋,或者鼻青臉腫滿身傷痕,你小子等著被收拾就是了!我們娘家人可不是好惹的!新郎那是點頭哈腰地陪著笑臉信誓旦旦打保證:大舅哥,您放心,俺家媳婦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向您磕頭請罪。以後俺媳婦叫俺上東,俺絕不向西!
倆口子過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也許就是常事。平常隻要不是真家夥地刀槍相見,夫妻兩個就是論拳動掌,大打出手,娘家人一般也不會興師動眾找丈夫麻煩的。大舅哥大庭廣眾之下說的漂亮話,也許就是說說而已,不會把自己的話當成聖旨看待。
不過男方如果委實太不像話,老婆眼腫皮青、淚眼婆娑地哀嚎著回了娘家,那會真惹惱了娘家人,那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人家娘家人會叫上家族裡上百口的年輕人,打上男方家門,進到裡邊見啥砸啥,過去就是風卷殘雲,一片狼藉。如果不知趣的公公婆婆出來勸解,搞不好也會被不知深淺的年輕人揍上一頓解氣。
碰上這種情況,凡是知道事情深淺的人,都是溜得遠遠的,能躲就躲,沒人會出來當挨揍的靶子。東西砸了就砸了吧,破的不去新的不來,隻能這樣安慰自己了。誰叫咱打了媳婦呢!
整個娶親過程,新郎全程參與。但他在回來的時候並不和新娘坐同一輛車子,隻有回了家,拜堂成親時才會在一起。新娘子進門後,會按各村的習俗舉行結婚儀式。有正兒八經地由一人高聲大嗓地拉著長調喊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的;也有夫妻二人互相對拜一下完事的。不一而足,雖有差彆,大致都差不了多少。
當聽到拜堂的喊聲時,早已準備好點爆竹的後生,會馬上把一大掛鞭炮點燃。在劈劈啪啪聲中,拜堂程序圓滿結束,新娘子被新郎牽著進入婚房中。
從迎娶新娘的車輛上,程戩切實感受到了農村中幾十年來翻天覆地的可喜變化,以及社會物質生活匪夷所思的巨大提高。
在漫長的歲月記憶中,想起上世紀七十年代中後期,他還是個光著屁股滿街跑的小屁孩時,那時自己的舅舅要結婚,用的還是隊裡的大馬車。那種大馬車在農村早已銷聲匿跡,絕種了。人們能看到的話,也隻是偶然在某個電視劇或電影中看到那種車輛。就是一大大的板車,有兩個大車輪,上麵有兩個車幫做扶手,兩個長長的車杆當中由一頭高大健壯的騾馬駕著,前邊也有兩三匹騾馬拉著的大車子。程戩的舅舅娶老婆時用的就是這種車子改裝成的婚車。
就是把幾根長竹篾弄彎曲,支在車幫兩邊,下麵形成一個橢圓形的空間。竹篾上再垂直交叉綁一些竹條,然後再往竹條上麵蒙上一方大席子,上麵貼上雙喜字或者綁上一些大紅花;車子四周裝飾一些鮮豔的東西以醒人眼目,人們一看就知道當結婚花車用的。這種車子,在當時的風光程度,也足以和現在用二三十萬元一輛的轎車結婚相媲美。程戩的舅媽,也就是他妗子,就是被這種花車迎娶到家的。
到了八十年代,人們有了小四輪拖拉機,就把後麵帶的拖鬥改裝車婚車迎娶新娘。再後來到了九十年代,已富裕些人們開始租用公交車來當婚車,這時很多家庭已開始使用小轎車當花車了。再後來及現代娶親,用奔馳寶馬及其他世界頂級轎車娶親,人們也已熟視無睹了。
結婚由馬車過渡到q寶馬車,隻用了短短的二三十年時間,怎不令人瞠目結舌!怎不令人感慨萬千!怎不驚歎中國的發展速度!
這也難怪那些從從舊年月的風風雨雨、磕磕絆絆、含辛茹苦中走過來的老人感慨唏噓,認為這是人間奇跡。他們在不相信中卻又親眼目睹了整個社會的驚天動地大變化。
老人們以前奢望著能填飽肚子、整年吃上白麵饅頭的理想生活願望,卻被現今遍地紙醉金迷、奢靡浮華、人們因物質生活極度富餘、撐得發胖發福而得了稀世絕症的現實擊打得支離破碎。當年難得一遇的病症,如今都因生活質量的提高成了普通的家常病狀,怎不令那些老人高興驚喜的同時又搖頭歎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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