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的質量雖然沒有嚴格的標準,但最好是包裝精美的兩瓶酒。看著起碼上檔次。但不能是人人都知道價格的那種酒。除非你是大老板,提著茅台五糧液招搖顯擺地隆重登場,這樣行,人人都知道這酒價格不菲,那你足有麵子,可以洋洋得意自我陶醉一番了。你如果家境一般,就買那種既是大酒廠的產品,質量上又湊合——保證喝不死人——包裝上檔次,價格還不太透明的酒,也是蠻有麵子的。你問我這酒多少錢,我神秘莫測地一笑:你猜嘛!
人人都在關注自己的小九九,誰都懶得猜你買的酒到底是啥球價。再說今天酒席上又絕對不喝你拿的酒,它縱是百分百的假酒,也沒人會死揪住這個話題刨根問底。這個隱形的危機就算過去了。
再一個,陪客還得準備一套位錢——啥意思呢?位錢就是由十三種不同樣式的點心組在一起的大雜燴。點心就是糕點。——筆者總怕讀者不理解新陽的土稱謂,總好不厭其煩地多費口舌,有點囉裡囉嗦。每樣點心也就幾錢至一兩的輕重,用小片紙分彆包起來,然後把這十三樣點心合在一起,用大塊草紙包紮成三角形狀,上麵再加一片紅紙。
位錢一般人不會包,都是到鄉鎮集上去買。你一給糕點鋪的服務員說是陪客用的,不用你多解釋什麼,人家就知道怎麼回事。會很麻利地把十三樣點心一一稱好,分裝起來,再給你規整地包裝好。
吃喝前要先上位錢,這也是正式介紹陪客人員的身份、以及與新郎到底是啥親戚關係的時候。
第一次上的是本家的位錢,即老丈人家的。這是開宗明義,點明主題,這頓飯是老子請的,當然得打頭陣。
第二次登場的才是來陪客親戚的位錢。十三樣點心分裝在不同的盤子裡,放在一個托盤中,和這個親戚帶來的兩瓶酒與兩盒煙一同端上來。這時女方本家那個專職陪客的就會對新郎介紹說:“這是你大姑父的。“
大姑父一聽,忙站起身,溫和地笑笑,謙遜道:“拿的東西不好,見笑了。”
這時新郎忙畢恭畢敬地站起身向大姑父致敬示好,這就算和大姑父正式認識了。
大姑父的貢品撤去後,接著按輩分的高低一個個地來。走馬燈一樣,來來往往不停息。
“這是你四姑父的。”本家陪客的介紹道。
如果這個四姑父是個大老板或者事業有成的人,拿的酒和煙非常顯眼,本家陪客的也會不失時機地補充一句:“你這個四姑父可不是簡單的人物,名聲在外,十裡八村的人都曉得他。”
四姑父聞聽,忙大氣地立起身,有些被奉承的傲傲然,臉現一副成功人士的灑脫自品模樣。但他不敢表現得太過於咄咄逼人或裝腔作勢,更不敢高高在上——他發家的黑曆史也許在親朋中廣為人知,其在外人麵前裝逼做樣也許會得到一片讚語;但在這互為知根知底的場合,可能沒人屌他。所以,他縱是心中有著無限的優越感,也不敢表現得過於明顯。也是故作謙虛地說著承蒙誇獎的謙和詞。
親戚中能輪得到陪客,權且說有此榮幸的,一般都是新娘子的姑父和姐夫;像姨夫一般輪不著。農村裡的親戚關係中,一般姑舅親要比姨娘親稍近一步,彼此間的感情更顯得深厚些。但平常走得特彆親近的姨夫被邀請來陪客也很正常,啥事都不是絕對。還有一個就是老丈人的特彆要好的朋友,比如拜把子兄弟,一般也會被邀請來做陪客人。
能光臨這個酒席的,都是關係極其親近的人,就連女方家的那個陪客人,不是新娘的二叔就是她三爺。
新郎在以後的漫漫人生旅途中,唯有這次最受尊重,最受矚目。他這次當之無愧地坐在了主(上)席的位置——也極有可能是其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坐在主(上)席的位置。
無論多麼渺小或者默默無聞的人物,總有一次讓你出風頭的日子。都是一個人,同樣生活在浩渺無垠的太空中,一次也不能顯擺一下,豈不是白來世上一遭?老天肯定給你一次絕佳的被尊重機會——就是帶著媳婦去丈母娘家認親那一天,讓你絕對的極其風光無限,滿有臉麵。
所有陪客的親戚都認識一遍後,才能繼續下麵的節目。
認親這事,在農村是很有必要的。熱鬨不說,關鍵還能起到認識親戚的重要作用。不然等日後半路上偶然見了麵,彼此互不認識,連個招呼都不打,那顯得這個社會是多麼地冷漠又冷酷!假使兩個人都騎著自行車走路,一不小心兩車相撞在一起;本來是極親的親戚關係,就因為互不認識而互相破口大罵,祖宗八輩對罵了個遍。對罵如果不解氣,再大打出手,搞得頭破血流,紅腫清瘀的大花臉各一個。完了一說,還是親密的一家人呢!大侄子把舅老子給揍了;二姑父把外甥女婿打得住了醫院躺在病床上輸液打吊針。你說這事弄得多丟人!多尷尬!
假使先前認了親,彼此起碼有個模糊印象,半路上真碰了車,侄女婿一個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正想破口大罵,一看是他媳婦的四姑父,當即會把臟話硬咽到肚裡,還滿臉堆笑地說道:“姑父,是您老啊?小的不小心碰到您了。”
四姑父在地上翻了兩個滾,灰頭土臉一身泥土的站起身,那是怒火萬丈,氣憤填膺,也正想開罵一通;睜眼一看是自己的侄女婿,也忙自責地說道:“都怪我老眼昏花,不認道,撞上了你。”
侄女婿忙貼心熱心加關心地一個勁地詢問:“姑父,您老到底有沒有事?要不咱還是去醫院拍拍片做做ct和x光、核磁共振什麼的,那樣我都放心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千萬馬虎大意不得!”
四姑父大氣地擺擺手,說道:“沒事沒事!跌上一跤也跌不死人,我身體硬朗著呢!——前邊是我家,你要不到家吃飯去吧?咱倆喝一杯。”
一場本是劍拔弩張的乾戈,就因為是彼此認識的親戚,而化為一條玉帛;本是陰雲密布、傾盆大雨轉瞬即至,壓頂而來,就因為是親戚關係,而頃刻煙消雲散,晴空萬裡,和風習習。
看看,認親重要吧?所以該認的親必須要認的,含糊不得。
像這樣一家一家不間歇不停息地往酒席上送點心,說實話,酒桌上的人是沒工夫品嘗的,更彆說慢嚼細咽了。再說認親的新郎一方都是初來乍到這種場合,難免會有所拘謹且小心謹慎,生怕落下不必要的笑話,所以都不怎麼動筷子。雖然女方的陪客那人是真誠加熱情地讓大家舉箸品嘗,眾人縱是動動筷子,也都是象征性地拿起筷子意思一下,蜻蜓點水一樣,都矜持得有些虛偽之嫌。所以幾乎完整無缺地退下去的那些點心,都被等在外麵的看熱鬨的人(一般多是小孩)給搶去吃了。
親戚都認過後,下邊就開始真正的酒席。老丈人家準備的下酒菜會一盤盤地陸續端上桌。在上菜的同時,女方那個陪客人會給桌上的人倒酒。如果陪客這人年紀偏大輩分又高的話,女方家會另安排一個年輕人替他倒酒。
喝過一杯酒,陪客那人就熱情地舉箸讓大家吃菜。在吃喝過程中,大家當然也議論一些最近發生的有點特色的故事或一些小道消息、國家大事等等。
吃喝一陣兒後,這時與老丈人家關係親近的族人會一個個上場來敬酒。這些來倒酒的都是每人代表一家子。比如新娘的大伯或大伯的兒子進來倒酒,那是代表大伯一家;三叔來倒酒,則代表了三叔一家。
倒酒不是空手而來,一般都是用一托盤,上麵放著準備好的四個菜,一壺酒或者一瓶酒,端著就進了招待客人的房間內。
這時女方家那陪客的就向新郎介紹:“這是某某某,你大伯家的大堂哥。”
來倒酒的人手中托盤上的菜根本就放不到桌上去,因為主家上的菜已經是滿滿一大桌,上麵已沒了空閒的地方。他把托盤放在一邊,隻拿起酒壺,說著客氣話,一個個地依次輪著倒酒敬酒。
在這種場合,喝酒最多的人,一般是新娘的姑父和姐夫。他們都是這個家中的女婿,自然也是妻子家族中晚輩們戲弄開玩笑的對象,會成為重點關注的目標。往往酒宴過後,這些人都被灌得麵紅耳赤,走路東倒西歪,搖搖晃晃;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反正都是老親戚,熟悉得已不能再熟悉,也不在乎丟不丟人,形象早不顧了。有些老女婿因為和倒酒的內弟內侄們打嘴官司,想少喝一杯酒或死活不再喝酒,不依不撓的倒酒人就把酒倒入他的帽子裡——喝不了兜著走,也不能放過你!誰叫你是姐夫或姑父呢!娶了人家的閨女,就得受人家晚輩的戲弄。真是啥光都得讓你沾個夠,可不能讓你受了委屈。
今年剛認親的新郎在今天的場合必須得有分寸,無論他的酒量有多大,但今天必須得踩好刹車,留好意,低調再低調。他絕對不能表現出自己特能喝的樣子——不然會招來多不勝數的人如車輪滾滾一樣輪番向你倒酒敬酒。再大酒量的人也經不住這樣的狂轟濫炸。你的肚子就是酒缸,也絕對給你灌滿往外溢;你身體解酒強能力再強,你的胃再能裝,你的膀胱無論有多大,這些倒酒的絕對會讓你的每一個毛孔都往外滋滋地滲酒精;也肯定會讓你胃裡的酒水達到咽喉的位置。就差那麼一點,僅僅是一點,你隻需張開口往外一吐,一條穿雲箭就會從你的嘴裡激射而出。噴泉呀,好壯觀耶!
所以說,就你那三斤二斤的酒量,還想在認親的場合露一鼻子,還是彆自尋其辱了,省得你喝得不著北,躺著回家,人就丟響了。
在這樣的場合,有人給你倒酒,你就謙遜地說:“我酒量不好,不能喝,你的心意我領了,就彆倒酒了。”
碰上好說話的倒酒人,則會說:“你既然不能喝,那就意思意思,少沾點就算我給你倒酒了。”
但是遇上那特彆難纏特彆霸道的倒酒人——你說不能喝就不能喝?!喝!不喝兩個過不去!
如果新郎確實有點酒量,就裝作極勉強地喝兩杯;如果酒量確實不濟,不咋地,這時陪同他一起來的兩個保鏢就會及時地站出來打圓場,說著求饒的話。如果倒酒人還是鐵麵無私,不徇私情,這兩個人就隻有替新郎把酒喝掉。
如果新娘的家族也是一個大家族,那前來倒酒的人不知會有多少。每一個都那麼熱情洋溢,總怕你少喝了,你果真來者不拒的話,醉酒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初二那天下午,你看大路上的行人,多是臉紅脖子粗,赤火得像關公。也有喝多了控製不住在路邊大吐特吐的;也有開車失控把車開到路兩邊溝裡的;也有斜靠在路邊的樹乾上打盹醒酒的……世間百態,這一天人的形象最逗人。
吃過飯後,新郎由老丈人家那個陪客的或由另一個長輩領著去見自己的老丈人,丈母娘,和新娘的姑姑、姐姐或者姨等人。
新郎去老丈人家認親那一年,是不用給任何人磕頭的,從這上麵也看出他的高規格待遇。除了這一年,他在丈母娘家的地位也許永遠都在低穀中滯留著。
(本章完):,,,8598213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