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會軟軟糯糯地問她:“是不是昨天在子歸橋上漂亮的新娘子?”
還有“肚子裡是不是有可愛的寶寶了?”
她都會很耐心地回他們,摸摸他們圓潤的小腦袋。
發完禮物,路逍言要給他們上最後一堂課。
他自己像個孩子,小孩心性十足,和一群真正的小孩子相處也很好,她在後麵聽他上課,看得出孩子都很喜歡他。
臨近下課的時候,他坐在學校唯一一架破舊的風琴前,邊彈,邊和孩子們合唱《夜空中最亮的星》。
“夜空中最亮的星,你在哪裡…”
這是他教給孩子們的最後一首歌,唱著唱著,有些孩子就哭了,慢慢的,教室裡很多孩子開始泣不成聲。
他們帶著哭腔,澄澈透亮的眼睛望著他。
“路老師,我們以後隻能在電視上看到你了嗎?”
“路老師,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會不會忘記我們。”
“路老師,你是我見過最好的音樂老師,你走了…就沒人給我們上音樂課了。”
“路老師,我們舍不得你,我們…一定會想你的。”
“……”
每一句,都是每個孩子肺腑之言,他八尺男兒,在講台上,紅了眼睛。
他說:“你們在老師心中都是最亮的星星,一定要好好讀書,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老師不會忘記你們,老師會回來看你們的。”
“老師回去後會給你們捐音樂教室,讓你們一直都有音樂課,好不好?”
“難過想哭的時候,就唱老師教給你們的歌,然後變成更勇敢的小超人,好不好?”
“……”
道彆之後,出了學校門口,他抱住她,像是虛脫了,沒有力氣,腦袋抵在她頸窩。
“黎小末,我發現,我真的很喜歡孩子。”
“我們…以後多回這裡看看,好不好?”
她拍拍他的後背,安慰他,毫不猶豫地點頭。
雖然是以拍攝為目的的節目,誰說沒有付出真心?
下午的時候,路逍言陪她去了中醫館。
她提了許多水果,路逍言直接抱了個大箱子進門,把老大夫嚇到了。
“這是什麼?”
路逍言笑著拆開箱子,一台中等尺寸的液晶電視暴露在眼前。
“黎末給您老買的禮物。”
黎末在一邊笑著,對老大夫點頭。
“你這妹子瞎搞,我一個老頭要這東西乾嘛?”
老大夫橫著眉毛,一副難以接受的樣子。
黎末扶著老大夫在堂前坐下,耐心地對他說:“師傅,您一個人住在這裡,病人走了,這裡就一點生氣都沒有。”
“你的那幾本名著還有醫書都被你翻破了,休息的時候,看看電視吧,電視裡麵的世界很精彩,而且,屋裡有點聲音,你也不會顯得那麼孤獨。”
老大夫歎了口氣,望著遠方,眼裡有很深重的悲痛。
“外麵的世界…就像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我老了,不想了解。”
黎末看著他,眼中也染上悲痛。
老大夫一次喝了點酒,告訴她,他兒子很多年前跟著潮流南下下海經商了,再也沒有回來,不知死活。
他隻有這一個兒子,黎末不知道他一個人這樣孤寡的老年是怎樣過下來的,他腐朽,古板,想要一切一成不變,會不會兒子就不會離開?
隻是一個父親,一個老人的悲哀。
他守著這間醫館,懸壺濟世一生,自生往死,或許有一天,不知不覺中,他就在這個破舊的醫館裡,默默離開了這個世界。
黎末待著這裡一周,知道他是個嘴硬的老頭,知道他看起來不易接近實際上她跟他聊天,他也會開心,也會笑。
她走了,她想讓他不多的晚年生活多點歡樂和趣味,也不枉在這人世間走一遭。
老大夫堅持不收,黎末無奈,隻好故意威脅他:“您要是不要,我以後就不回來看你了。”
“您想要的川西的好藥材,我也不給你去尋了。”
他一聽這話,急了,指著她的鼻子歎氣:“你這沒良心的丫頭!”
黎末笑了,勸他:“師傅,你有了電視還可以看我們這個節目,可以看到你,還有我,您看看您老上不上鏡呀?”
他被逗笑了。
“我一醜老頭,還看自己,羞不羞。”
他們三個人都笑了。
他們幫他把電視裝好,確定能收到頻道,又告訴他幾個好看的電視台,還有他們的節目會在哪裡播出。
老大夫拿著遙控器,手微微顫抖,試著調換頻道,他說著:“知道了知道了。”
他們能看到,他眼裡微微滲出的水光,還有臉上不易察覺的歡喜。
走的時候,老大夫堅持送給他們一塊玉,說是老一輩留下的東西,不值錢,但在寺廟開過光,他要給她肚子裡的寶寶,保佑他平安。
他們不肯要,這玉對他的意義肯定不一般。
老大夫堅持塞給他們,歎氣,說這是他本來要給自己孫子的,現在,那個孽障估計是回不來了,他把玉帶進黃土,也沒意思。
無奈,他們收下。
他們走的時候,老大夫就站在門口,他不高,背有些佝僂,墊著腳給他們揮手,目送他們,很遠很遠。
黎末紅了眼,回頭,心裡浸透了心酸。
***
晚上,他們終於啟程回家,下次節目的拍攝將在兩周以後,他們又將回歸一段平靜生活。
剛下飛機,她剛給手機開機,就接到了時顏的電話。
電話那頭,那個姑娘好像在哭,哭得很是傷心。
她斷斷續續地說:“小末,老大…老大在不在你旁邊,我打他電話打不通。”
“小顏,他在,怎麼了?你說,有人欺負你嗎?”
“小末…麻煩你告訴老大,我想辭職…我…我不乾了。”
說完,那邊傳來更大的哭聲,然後電話突然就被掛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