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那兩個警衛拉扯她,動了怒色。
“誰讓你們這麼粗魯地對她的?”
兩人立刻低著頭,一副乖乖認錯的樣子。
爺爺看了一臉固執的黎末,歎口氣,把她扶到醫院的走廊坐下。
“爺爺,你也讓他這麼胡鬨嗎?”
在爺爺開口前,她先問他。
爺爺搖頭,眼裡滿滿的不忍,有很多想說的話卻不能說。
路逍言是他一手帶大的,那個好強又驕傲的小子,這麼多年了,昨天第一次跪下來求他。
他說:“爺爺,你幫我吧,放黎末一條生路,我不想拖累她。”
他是想要給她幸福的,他不要成為她的累贅。
他看著跪在地上不起的孫子,他一條腿還傷著,但他堅持他不點頭他就不起來,無奈,他隻好同意。
把他扶到床上,他看著窗外的夜色,眼神呆呆的,一言不發。
“你確定分開是為小末好嗎?她不是個始亂終棄的孩子。”
很久,久到他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房間裡響起他低啞的聲音。
“正因為她不會,所以要我狠心。”
“等她有一天把對我的愛全變成恨,她就能有一個新的開始。”
他看了他很久,從前長得比女孩還俊秀的孫子,在病床上,瘦削憔悴,像個易碎的娃娃。
他心裡很難受,堵在心裡的那句話卻說不出來。
她有了新的開始,那你,我的傻孩子,你又該怎麼辦?
跟爺爺談話後,事情依舊沒什麼進展。
她看得出爺爺對她的不舍和心疼,但他,明顯是依了路逍言的,不然,門口守著的警衛,隻是他一句話的事。
爺爺囑咐她照顧好身體,讓彼此都冷靜一下,唯一一句讓她安心的話:爺爺心裡隻有你才是我的孫媳婦。
她點頭,落寞地走了。
回家的路走到一半,突然接到時顏的電話,問她在哪裡,讓她不動,她過來找她。
十分鐘都沒有,她就看到時顏把車停在一邊,跑得滿頭大汗地過來。
她清冷的目光對上她的,直接問她:“誰讓你來的?”
時顏不是個會撒謊的孩子,目光閃躲,回答得吞吞吐吐。
“我…我怕你走路太累,特意來送你回家啊。”
她勾唇笑了笑,沒有點破她的謊言。
之後的幾天,不是時顏對她寸步不離,就是黎牧特意搬到他們家,跟著她。
她很想問他,既然這麼怕她想不開做傻事,為什麼不自己來看著她?
在黎牧一天晚上因為工作要出差,不能住在她家很糾結的時候,她淡淡對他說:“你走吧,你姐我沒那麼脆弱。”
“那隻是嚇他的話,我不會想不開。”
黎牧片刻錯愕後,釋然地笑了。
他姐何其聰明的人,什麼東西能瞞住她?
“姐,我之前去找過他,他很舍不得你,他每天還問我你的情況。”
你們,眼中都隻有彼此,真的不要輕易分開。
這句話在心裡,沒說出來。
她折衣服一頓。
“他為什麼不自己來問我?”
表麵上做得決絕,又何必背地裡多情。
黎牧沒有回答,他不知道怎麼回她。
前幾天,他去醫院質問他:“為什麼這麼對我姐?”
坐在床上的他點燃一根煙,捏了捏自己的右腿,疼得五官扭曲。
他自嘲一笑,反問他:“我這個樣子配得上你姐嗎?”
而後,一時無言。
愛情裡很多東西,是暖是傷,隻有彼此知道。
黎牧走了,有她的話,他放心地去趕通告了。
她坐在床上,曾經溫暖的大床,現在卻異常冰冷。
少了一個人的笑容,少了一個人的懷抱,最熟悉的環境也變得那樣陌生。
窗外,下起雨來。
想起黎牧說的他每天要打探她的生活,她點開微信,主動發給他。
“晚上又下雨了,雨聲很大,吵得人心裡很煩。”
“你好久都沒抱著我睡覺了,沒你在身邊,被子暖得很慢,我睡得很不安穩。”
“寶寶現在發育得很快,踢我的次數多起來,可能是在跟我抗議,爸爸都好久沒唱歌給他聽了。”
“天氣轉寒,記得保暖。”
“最後,路逍言,我好想你,你,有沒有一點點想你的黎小末。”
消息很快發過去,屏幕上顯示了幾秒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後麵,卻還是沒有回複。
她盯著手機屏幕,直到人困乏了,沉沉睡去。
而醫院裡的他,反反複複看著那幾條消息,無力地歎息,再次失眠。
哪是一點點,黎小末,我很想很想你。
之後,黎末又恢複了從前的樣子,每天中午準時給他送一盒營養豐富的煲湯,他不讓她進去,她就拜托外麵的人遞進去,還對著裡麵大聲故意提醒:“我下午來取保溫桶。”
開始的那幾天,拿回來的都原封不動,她不惱,依舊每天用心地做給他,送過去。
比耐心和毅力,她不信他能堅持過她。
果然,幾天後,她收到了一個空了的保溫桶,他喝得一滴不剩。
她笑,她從來不信,他對她能真的狠心和決絕。
晚上,她依舊給他發消息,說著細細小小的點滴,他從不回複,但她知道,他一定看了。
一晃,一個月過去了,聽時顏說,他現在勉強能站起來了,靠著拐杖能夠走幾步,他有在努力地配合醫生做複健,聽她說,剛開始的時候,他是非常抗拒的,總鬨脾氣,可能是無法接受現在殘疾的自己,黎末聽完舒心一笑,她不知道,他的轉變有沒有她每晚勸他“好好接受治療。”的原因。
寶寶一下七個月了,這次的產檢,隻有她一個人。
B超照片出來了,她像往常一樣把小小的照片裁下來,拜托警衛帶給他。
他寶貝的相冊放在家裡,他隻能把小小的照片放在掌心,看了一遍又一遍,照片下麵,有她寫的一句話:“還有三個月出生的寶寶想看到一個勇敢的爸爸。”
一如往常清秀的字跡,他用指腹摩挲,仿佛見字如人。
他笑了,發自內心的笑,這些天總冷著臉,一笑,旁邊給他換液的護士看呆了。
尋常的一個中午,陳媽從家裡做了很多好吃的擺在他麵前,他卻不動。
他皺著眉頭,不時往門外看一眼。
快一點了,按平時,她早就來了。
他心裡隱約有點擔憂。
陳媽問:“阿言,你餓了就吃呀!”
爺爺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斜了他一眼。
“有些人就是自作自受!趕人家走天天還盼著人家過來。”
陳媽一下就懂了,看著他笑了一下,把自己做的菜收到一邊。
一點半的時候,門口終於響起她的聲音,他嘴角不經意間勾了一下。
“麻煩你把這個帶給他。”
守在門口的一個小夥子把東西帶了進來,他打開蓋子,眼裡流動著微微的滿足,正準備拿起筷子開動,突然聽到守在門口的警衛的聲音。
“前麵有個孕婦倒下了,好像是黎小姐啊?”
“什麼好像!人家天天來,你什麼眼神,就是她,快叫人啊!?”
爺爺剛反應過來,突然發現床上的人已經不見了。
吊瓶連著的針管上還有血,他拔了針管就下床,手背上還流著血。
他駕著拐杖,走路還不是很熟練,卻心急地想要跑,剛出門,摔得很慘,骨頭撞地的聲音,很大,他顧不上鑽心的疼痛,站起來,繼續往前衝。
旁邊有人在笑,笑他走路的姿勢,像個瘸了一隻腿的青蛙,滑稽至極,他不管,他紅了眼睛,眼裡心裡,都隻有不遠處倒下的白色身影。
黎末今天一早就覺得頭昏,整個人暈暈沉沉,給他做飯的時候還犯了好幾次錯,隻能重做,弄得這次很晚才過來。
剛把東西送完,那種眩暈感又上來了,她隻感覺眼前一片空白,然後突然就倒下了。
努力睜開眼的時候,好像看到了那個日思夜想的人。
他好像,又瘦了。
他好像,在哭。
他好像,撕心裂肺地對她喊著:“黎小末!你快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