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百分之五十的結果是什麼?
文件上白紙黑字說得清楚, 但他沒說。
她低著頭, 瘦弱的肩膀微微顫抖, 他看到, 上前, 把她抱到懷裡。
“黎小末, 我想賭一把。”
溫和的解釋, 卻帶著執拗。
“如果成功了,以後我能變得正常點。”
她抬頭, 素淨的臉變得蒼白, 認真看著他的眼睛。
“如果不成功呢?”
“你沒看到上麵寫的手術失敗的結果嗎?百分之五十下肢完全癱瘓, 百分之二十的幾率死在手術台上,你沒看到嗎?”
她推開他,聲音有些歇斯底裡。
“那隻是百分之五十。”
“那也有百分之五十!”
她急切地反駁, 他沒說話,隻靜靜望著她。
“黎小末,你讓我任性一次,行嗎?”
“即使失敗了, 我坐一輩子輪椅,我也願意為了另外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拚一把。”
“現在這樣不好嗎?我們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安定平穩不好嗎?”
他低著頭,過了很久, 他才回她。
“不好。”
“我不想被其他人同情嘲笑, 更不想他們嘲笑你們。”
多少個夜深人靜, 打開手機, 隨意刷屏,都是對他惋惜同情的報道。
阿尋沒有紙尿褲了,他去樓下超市買,有爸媽帶著散步的小男孩,抬起頭,指著他,笑得天真爛漫對爸媽說:“那個叔叔走路的姿勢好奇怪哦!”
他不想,他的小阿尋長大了,也會困惑地問他為什麼爸爸這樣走路,會被其他小朋友嘲笑得抬不起頭。
最重要的是,他是她的丈夫,是能給她溫暖羽翼保護的人,他不想自己是沒勇氣出門隻能躲在家裡的膽小鬼。
她看了他很久,偏過頭,抹了抹眼睛。
“路逍言,你為什麼就那麼在意彆人的眼光,我說了多少次,我不在乎。”
見她紅了眼睛,他喉頭滾了滾,嗓子澀得說不出話來。
“可是,我在乎。”
她聽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後問了一句:“你是怎樣都要去做那個手術嗎?”
在她的注視下,他點了點頭。
然後,黎末就轉身,回了房間,把他的被子和枕頭搬了出來,扔在沙發上。
不看他一眼,不跟他說一句話。
曾以為黎末性格這樣好的姑娘,他跟她在一起是從不會吵架的,她也這樣覺得,因為他雖然不成熟但她說的什麼他都很尊重,也都會照做。
尋常夫妻間的吵架,他們以為,是不會出現在他們兩人之間的。
結果,這次卻冷戰了。
他咬牙堅持,她執拗地反對。
因為他是她的另一半,是她孩子的爸爸,冒險的事,她一點也不想讓他去做。
她情願他瘸一輩子,有她扶著就好,也不想經曆手術台上的生死關。
他沉默,對於她的排斥不氣不惱,這更是讓她生氣的。
女人或許是存在一些通性的,比如說,冷戰喜歡分房睡,二話不說地趕人走。
路逍言老實地睡沙發了,晚上,寶寶跟她睡一個房間,一晚會醒一兩次,餓了的孩子鬨牛奶喝都是喜歡哭的,她一個人總手忙腳亂,晚上也沒睡好過。
所以,他晚上睡得很淺,寶寶一哭就起身把牛奶泡好,送過去。
她接過,不跟他說一句話,不給他一個眼神交流。
白天,在餐桌上,她做好了飯,他會等她吃完了再到餐桌上來。
房子裡,他出現的地方她會特意避開,他注意到了,就在自己的創作室裡消磨時光,不出現在她麵前。
一天早上,她媽想阿尋了,來家裡把阿尋接走了,家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兩人各自做自己的事,沒有一點交流。
到中午的時候,她接了一個電話,匆匆忙忙背著包很著急地出門了。
在門口,她換鞋的時候,他叫住了她。
“你去哪裡?”急切又有些緊張地語氣。
“不要你管。”
她冷淡地回,沒管他的反應,直接出門了。
走在街上,冬天的C城,路邊的街道往往鋪滿了落葉,風一吹,灑落一地,環衛工人都來不及清理。
過往的人群,踩在落葉上,都有沙沙的聲響。
她能聽到不遠處的身後,有腳步聲,一深一淺,不協調的音調。
是他走路的習慣。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聲音一直存在。
她沒回頭,沒點破,隻是望著前方的天空時,明明是C城熟悉的冬日昏暗的色調,不知為何,被她看出幾分明朗。
達到目的地,一家街邊的奶茶店,是她們大學常去的地方。
安暖坐著那裡,紅著眼睛,肩膀微微顫抖。
看到黎末來了,眼淚又流出來了,哭得委屈。
“你怎麼才到呀!”
黎末坐下,拿紙巾擦擦她的臉。
“祖宗,我走過來才用了十分鐘,你還嫌我慢。”
“我還以為你有了老公孩子,心裡早就沒我這個閨蜜的位置了。”
黎末抿了口奶茶,笑了。
“如果不是寶寶被接走了,我還真沒時間。”
“說吧,你跟陸景又發生什麼了?”
安暖哭著打電話找她訴苦,大概隻有一個原因,就是跟陸景又鬨彆扭了。
安暖剛準備梨花帶雨地跟她說她的事,突然發現不遠處的公交車站牌旁站了一個人,躲得不是很嚴實。
“路逍言跟你一起來的?他怎麼不過來?”
安暖很驚訝。
“嗯?”黎末先是不解,看安暖目光的方向,算是懂了。
“因為我們也吵架了。”
“冷戰,快一周了。”
安暖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從沒想過那麼好的兩人也會吵架,但看到黎末嘴角噙著微微的笑意說的這話,又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你們冷戰?不說話了?”
“嗯。”她點頭。
“那他還跟了一路,護送你到這裡來?”
“是吧。”
“黎末,你走,老娘不要你!”
“老娘失戀這麼傷心,你結果讓我吃一嘴的狗糧!?”
“……”
回到家的時候,他果然不在。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他回來了。
“去哪了?”這次換她問他。
他先是一驚,然後淡淡地回:“去小區散了會步。”
“哦。”
她沒再多說,隻是心裡忍不住吐槽。
大冬天的,外麵這麼冷,好好的家裡不待,去散步,還真是閒情逸致。
他跟了她一路,是不是怕她太生氣離家出走?既然這麼怕她走,為什麼不好好聽話呢?
之後的幾天,又降溫了,他睡沙發蓋的被子有點薄,好像感冒了。
晚上,他咳得厲害,怕打擾她休息,他有刻意地忍耐,但還是會咳得停不下來。
一聲一聲,他咳得很辛苦,她聽著也很難受。
在床上翻來覆去,想睡,卻怎樣也睡不著。
慢慢的,外麵咳嗽的頻率減下來,聲音漸漸變小,她忍不住起床,走到餐廳邊的櫥櫃前,打開,把櫃子裡的藥箱拿出來,歎了口氣。
生病了要吃藥,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又想了想,他這個笨蛋,應該是不知道藥放在哪裡吧,又不好意思問她,隻好自己忍著,結果越拖越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