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烏雪昭從賀太妃手裡得了一顆南珠,她當然也看出來了,兩位太妃是真心喜歡她。
“臣女謝過靜太妃、賀太妃。”
謝了恩,烏雪昭態度便自在了許多。
賀太妃留烏雪昭說了些話。
她也是這個年紀過來的,知道少女初入宮闈的緊張和惶恐。
問的都是家常話,讀什麼書,平日喜歡做什麼。
“回太妃,臣女書讀的少,喜歡女紅、練練字,偶爾幫家裡管管賬。”
斟酌了一下,烏雪昭還說:“臣女的女紅和練字下的一樣功夫,但是字寫的平平無奇,女紅稍好一些。”
賀太妃忍俊不禁,問道:“賬算得怎麼樣?”
烏雪昭溫聲道:“算賬沒出過錯。”
回答得很妥帖,踏實中還帶著點真誠。
賀太妃性格颯爽,很喜歡烏雪昭。
靜太妃隨賀太妃,賀太妃說好的,她覺得不會差。
閒話間,烏雪昭也就免不了正視兩位太妃。
初看時,她便有些驚訝於太妃們的年輕貌美,隻是臉上不顯。
細看下,訝然愈甚。
賀太妃是永寧侯老夫人的女兒,算算年紀也四十多了,瞧著卻像個剛過三十風韻猶存的婦人,很耐看。
靜太妃眼神看著就溫柔小意,甚至有些軟弱可欺的感覺。但她也不顯年紀。
靜太妃為先帝嬪妃時位分不高,到這個年紀還能顯年輕,便說明同住的宮主待她很好。
外麵都說,賀太妃和靜太妃關係好,看來不是謠言。
靜太妃是天子生母。
烏雪昭稍稍多看她一些。
不過烏雪昭沒能從靜太妃的容貌中,看出和天子的母子相,硬要說,也隻有頭發像,色澤都很好,烏黑濃密,但那頭發,在靜太妃腦袋上顯柔,在天子腦袋上卻黑得冷厲霸道。
她暗暗下了結論。
天子大抵還是像先帝更多。
宮人來稟:“靜太妃、賀太妃,皇上來了。”
接著就聽到了太監尖細的嗓音:“聖駕到。”
兩位太妃不必起身,闔宮宮人和烏雪昭,卻是要起身跪迎的。
烏雪昭隨宮人起身。
她和宮人們異口同聲:“參見皇上。”
一襲明黃衣角漸近,熟悉的香味也越來越近……烏雪昭從未見過天子穿龍袍,那種威嚴與私下相處時截然不同,無孔不入地彰顯帝王氣息。
她頭一次覺得有這麼強烈的壓迫感。
桓崇鬱邁著長腿緩步走進來,竟然就站在烏雪昭跟前。
垂眸,淡眼看人。
嗓音顯冷:“這是太妃宮裡的人?”
明知故問。
烏雪昭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賀太妃道:“這是本宮母親常誇讚的姑娘,說是容貌生得好,性子也好,今日入宮,本宮叫來瞧瞧。”
桓崇鬱手裡挽著一串碧璽珠,甩到虎口上掛住,負手一點點逼近,藏在身後的手,還在輕輕撚動碧璽珠。
好像立刻就要俯身挑起她的下巴。
鄭喜都驚了驚。
要這麼猝不及防宣告眾人麼?
烏雪昭不知天子要做什麼,也輕抿唇角,越發收斂了呼吸。
帝王淡音從頭頂傳來:“抬頭。”
冷漠得仿佛兩人從無肌膚之親。
烏雪昭應言抬臉。
不是第一次抬頭見天顏,這回卻是她最緊張的一次。
隻見天子眸色冷淡,仿佛在看陌生人,絲毫沒有露出半點認識她的意思。
說不清心裡什麼感覺,既覺得天子漠然到匪夷所思,又覺得……理應如此。
烏雪昭眼睫微顫,細微得像蝴蝶展薄翅。
賀太妃眉心微跳,揚了揚唇角。
永寧侯府還真挑對了人?
皇帝瞧著像是對美人終於有了點興趣。
就在闔宮人都這麼以為時。
桓崇鬱淡掠了烏雪昭一眼而已,就從她身旁大步走過去,麵無波瀾道:“都平身。”
賀太妃暗道,就說了,若是先帝,許還會青眼這等美人。
眼前這位,她也算看著長大的。
絕沒可能。
後宮佳麗就算掏心掏肺侍奉他幾十年,也未必能從帝王心裡熬出一分真心來。
宮人起身,站回應站的位置。
烏雪昭起身回座。
兩位太妃也調整了合適的姿態來迎帝王。
一切都如大家預料那般時。
桓崇鬱忽然勾著唇角讚道:“的確生得不錯。”
倏然間,闔宮俱靜。
天子誇人了。
還是個女子!
賀太妃挑了挑眉,朝皇帝那張薄情的臉上看過去……這要不是左右宮人都露出了吃驚的表情,她還以為自己幻聽了。
永寧侯府是真挑對了人?
桓崇鬱說完,接了宮人奉過來的茶,問兩位太妃安。
似未在烏雪昭身上多留神,隻是隨口一誇。
賀太妃這才緩神應答。
靜太妃也攥緊了帕子,笑問:“我們都好,皇帝近日身體怎麼樣?”
桓崇鬱呷一口這裡的蒙頂甘露,道:“朕都好。”
再沒多看烏雪昭一眼。
烏雪昭入了座,低垂脖頸。
天子與太妃說著話,她便安安靜靜聽著,仿佛不存在一般。
靜太妃打算和皇帝說一說去阜光寺祈福的事,便吩咐宮人道:“送烏姑娘回去。”
烏雪昭跟著宮人起身,告了退。
同一時刻,桓崇鬱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淡淡餘光落在那一襲纖細的紫色背影上。
很快又收回。
鄭喜會意一笑,往後退了幾步。
靜太妃還在和桓崇鬱說:“……這回祈福,本宮想帶一些官眷過去。”
“太妃自己拿主意。”
桓崇鬱沒什麼意見,聽了兩耳朵就起身要走。
靜太妃也沒留桓崇鬱。
雖是她肚子裡落下的孩子,但她並不怎麼了解自己的兒子。
硬留下來,也是相顧無言。
“朕回了,兩位太妃注意身子。”
兩人應好。
桓崇鬱剛一走。
靜太妃覺得桓崇鬱態度不明,就蹙眉問賀太妃:“……皇帝會不會不喜歡咱們去阜光寺祈福?”
她是覺得七龍奪嫡殺孽太重,想為兒子祈福,也想為亡魂超度,怕兒子有所介懷。
賀太妃笑著寬慰說:“皇帝若不想讓咱們去,咱們肯定去不成。你還是想一想,想帶哪些官眷過去。”
靜太妃安了心,淺笑說:“烏家姑娘就不錯,我想一並帶去。”
能陪太妃祈福的都是世家貴女,烏雪昭身份肯定低了。
但賀太妃隻是笑著說:“合你心意就好。”
-
太後的仁壽宮離慈寧宮很遠。
薛芷語現在才快走到慈寧宮,隨行的丫鬟還幫她帶著額外一份,孝敬給另兩位太妃的東西。
她姑姑雖貴為太後。
但薛芷語有自己的算計。
天子擁有鐵腕,不容人拿捏,太後教她低調固然沒錯,但更要緊的是,能討到天子的歡心。
天子就這麼一個生母,隻要能討靜太妃喜歡,天子就是看在生母份上,怎麼也會多看她幾眼。
縱然知道姑母不喜,薛芷語還是得私下裡得靜太妃的青眼。
薛芷語來晚了。
還沒進慈寧宮,已在宮外遇到了烏雪昭。
兩人都是朝臣之女,宮中相見,沒有誰需要對誰行禮。
相互見個平禮,錯開過去就是了。
烏雪昭是這麼想的。
薛芷語卻明晃晃衝著她迎麵走來,問道:“烏姑娘,不知是哪位太妃召了你過去?”
她身後跟著不少宮人。
應當是仁壽宮的宮人。
烏雪昭便停下來,答道:“賀太妃。”
薛芷語笑得還算客氣,繼而問道:“靜太妃可在?”她們二人形影不離的。
烏雪昭說:“在。”
果真靜太妃也想見烏雪昭。
怕不是聽賀太妃的話,看中了烏雪昭,想把她也選入宮中,送到天子跟前邀寵。
薛芷語按捺住心裡的不快,微笑問道:“太妃召你去說了什麼?”
還不等烏雪昭答。
身後送她的慈寧宮宮女,已經上前一步,沉了臉,道:“太妃說的話,薛姑娘也要打聽?”
薛芷語微怔,眼神閃爍過一絲不悅,卻即刻改口同宮女道:“姑姑勿怪,我與烏姑娘相識,隻是擔心她頭一次進宮緊張,女兒家的私話罷了。”
這是賀太妃身邊的宮女,自然也學了賀太妃的性子,並不買賬,麵色凜然反問道:“姑娘不知道不該探聽尊者之言?私下也不能打聽。”
薛芷語臉色漲紅,徹底地認錯,衝宮人欠身道:“是。芷語受教。”
她不想也不能,再惹帝王厭煩。
宮人這才側身同烏雪昭道:“姑娘請隨我回去。”
烏雪昭步子剛抬。
薛芷語便喊道:“烏姑娘等一等,太後有賞。”
她聲音不小,也是故意說給方才出言的慈寧宮宮女聽的。
既然姑母讓她表現大度,最好是靜太妃也能知道她的胸襟,這宮女能把事情傳到太妃耳朵裡,最好不過。
慈寧宮的幾個宮女與烏雪昭齊齊看過去。
薛芷語抬手示意宮女,將兩支金簪拿過來,麵帶笑容,故作含歉的姿態:“太後近日問及永寧侯府風波,我很後悔因自己言語表述不清,鬨出種種誤會,也愧疚此事多少有些累及烏姑娘。今天聽說烏姑娘入宮,太後便命我過來賞姑娘兩支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