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煒峰怔了怔。
他想怎麼辦?他對烏雪昭一見鐘情……如今見了,也還是歡喜。
但他能怎麼辦?
烏雪昭替他說了:“世子,你已經和我妹妹成了親。她是你的正室嫡妻。”
陳煒峰臉色漲紅。
是啊,他已經有了正妻。難道還想讓這麼好的姑娘,給他做妾不成?怎麼可能。
彆說烏雪昭願意,就是他自己也舍不得。
除非他休了烏婉瑩。
這也不可能。
正室嫡妻,哪裡是說休就休,家裡不可能讓他這麼胡鬨。
就是真休了烏婉瑩,另娶烏雪昭,就是姐妹倆同嫁一夫。
到時候他們兩家,他們三個人,都要淪為滿京城的笑話。他倒是不怕人笑話,可女兒家的臉皮薄,烏雪昭肯定怕,真若如此,她以後還怎麼見人。
馬兒動了動蹄子。
烏雪昭繼續問他:“世子想清楚了嗎?”
陳煒峰點了點頭。
道理他不是不知道……隻是不甘。
總覺得當日要不是那般,他可能娶的妻子,就正好是他心上人了。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
就算錯了,也已經錯了,不是嗎。
陳煒峰也不傻。
知道烏雪昭不肯直接回答緣故,就是一種回答。
她就是瞧不上他。
可能瞧不上的地方太多,都不願跟他一樣一樣地說。
陳煒峰眼神充滿了失落與難過,他甚至有些想哭。
“雪昭姑娘,驚擾了。”
他把袖子裡的東西放在地上,說:“這是我養的小玩意兒,姑娘要是喜歡,帶回去玩玩兒。”
烏雪昭看著竹筒子,問道:“那是什麼?”
陳煒峰仰頭道:“兩隻蛐蛐兒。”
那不就是兩隻蟲!
烏雪昭頭皮一麻,臉色都白了些許,攥緊了韁繩說:“……我不要。請世子帶走。”
陳煒峰心愛這兩隻蛐蛐兒。
既然烏雪昭說不要,他也隻能帶走。
扔在這裡,死了可惜。
他拿著蛐蛐兒,走到芭蕉林裡,牽著馬出來,垂著腦袋騎馬走了。
烏雪昭鬆了一口氣。
男人怎麼愛養這種東西……又想起天子的寵物。
可千萬彆是這種東西。
不光叫人害怕,還有點兒惡心。
西苑門。
桓崇鬱帶著人騎馬進來,一身玄金色戎裝,金屬的罩甲、盔甲,頂上一根紅羽。
胯|下是通體烏黑的汗血寶馬。
鳳眸長眉冷厲,馳騁時,塵土翻卷飛揚,無言的霸道。
桓崇鬱今日要去內校場裡校閱親軍,清早點齊了人馬帶上幾個近身伺候的人,一同過去。
快到芭蕉園,一下子就看到了陳煒峰。
桓崇鬱記憶驚人,認得陳煒峰。
當鄭喜認出陳煒峰的時候,扭頭一看,帝王的臉色已經變得冷沉。
鄭喜看向陳煒峰躲進芭蕉園的動作、姿態,可不像是進去騎行、閒逛的,倒像是要去見什麼人,人還有些激動緊張,心神不寧的樣子。
好家夥,這、這可彆是在偷偷和烏姑娘見麵!
緊接著就看到烏婉瑩進去了,再就是一襲紅裝的烏雪昭,最後一個走進了那片芭蕉林。
鄭喜心一涼,這不是見烏姑娘是見的誰?
敢在皇帝的地盤私見皇帝的女人。
忠勤伯府世子的膽子還真不小!
鄭喜再去打量天子神色,卻隻看到了個冷颯的背影。
桓崇鬱已經夾緊馬肚子,撂下他們過去了。
鄭喜趕緊撇下身後的人,自己騎了馬迅速跟上。
心裡暗暗祈禱,烏姑娘可最好彆受什麼委屈。
他已經能想到雷霆之怒,何等可怖。
-
烏雪昭看著眼前隨後出現的烏婉瑩,一點都不意外。
烏婉瑩被盯得一陣心虛。
她還是抬了下巴為自己辯解:“我知道我做的不對,但我這也是為了你好。”
烏雪昭靜靜地看著烏婉瑩,口吻微涼:“為我好什麼?”
烏婉瑩無奈地撇嘴:“你不了解世子的性格,要是不讓他徹底死了心,以後他還會糾纏你。姐姐,我真的管不住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尚能盯著,他要是自己私下行動,果真冒犯了你,那時候豈不鬨得兩家難堪?
索性……索性讓他趁早跟你見麵說清楚,也好絕了不該有的心思。
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烏雪昭淡淡一笑。
烏婉瑩倒說的有理有據,無可指摘似的。
但她知道,烏婉瑩沒有這麼無私、顧全大局。
烏婉瑩就是料定她不會說出真相,料定她隻會想辦法拒絕陳煒峰。
所以才敢不打招呼就利用她來管教她的丈夫。
烏婉瑩沒想過被人撞見,她的名節怎麼辦。
烏婉瑩其實想過。
她馬後炮地解釋道:“姐姐,你放心,我一直在附近,不會真讓你出事的。”
烏雪昭覺得更好笑了。
是不想她出事?還是擔心她在陳煒峰麵前說出真相?
烏婉瑩敢和藍氏一樣做出類似的事。
烏雪昭也不憚以惡意來揣測烏婉瑩。
“婉瑩,你真以為我是泥人嗎?”
烏雪昭直直地看過去,目光、語調都沒什麼變化,這話卻說得叫人一愣。
烏婉瑩也確實愣了愣。
有些心虛,還有些怕。
泥人還有三分氣性。
烏婉瑩心裡明白,烏雪昭隻是不想爭,不是不會、不能爭。
惹急了,烏雪昭真會咬人,還咬得人很痛。
烏雪昭緩緩地道:“他是你的丈夫,如果你以後還讓我來替你管,我就告訴他,你娘是怎麼暗度陳倉奪得這門婚事的。”
那時,烏婉瑩便再也不想讓她幫忙勸解陳煒峰了吧。
說罷,烏雪昭嘗試著驅馬離開。
馬兒倒也聽話,抬著蹄子緩慢前行。
烏婉瑩臉色一變。
縱然她是有幾分私心,但她說的也都是實話!
陳煒峰根本不聽她的話,對父母的話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卻舍得把他的寶貝蛐蛐送給烏雪昭。
今日若不這麼辦,遲早要鬨出事。
烏婉瑩越想越氣。
她氣得夾了一下馬肚子,力氣原也不大,不知道馬怎麼就受驚揚蹄飛奔,嚇得她在馬背上拽著韁繩驚叫。
烏雪昭看著烏婉瑩一人一馬羽箭一樣躥過去,睜圓眼睛眨了眨。
新手就敢這樣騎馬,她不怕死嗎。
真是瘋了。
背後響起一聲馬嚏。
烏雪昭回過頭,那頭站著的不是桓崇鬱是誰。
芭蕉葉在高處舒展開,葉片低垂,在帝王頭頂吹動。
他就立在高大的芭蕉邊,一身玄金色的戎裝,鳳眸熠熠生輝。
烏雪昭很是欣喜,又不怎麼會調轉馬頭,擺弄半天韁繩,馬兒都不聽她的。
桓崇鬱翻身下馬,過來幫她把馬牽到芭蕉林裡,避人耳目,也能遮陽。
烏雪昭實在坐疼了,也坐怕了。
伸出手,想讓皇帝扶她下去。
桓崇鬱直接掐著她的腰,把人抱下馬。
沒急著讓她落地,在懷裡抱了好一會兒,才放她下來。
烏雪昭輕彎眉眼,說不出的溫柔:“皇上,您怎麼來了?”
桓崇鬱道:“朕來看你。”
烏雪昭笑了笑。
桓崇鬱拂去她耳側的碎發,彆到耳後,淡聲道:“看彆人,朕怕你吃醋。”
烏雪昭眼眸一靜,溫聲地說:“臣女不會。”
桓崇鬱一笑:“這般大度?”
烏雪昭仿佛很篤信:“嗯。”
桓崇鬱勾著唇角淡淡一笑,負手凝視著她,金甲閃著寒光,他一字一頓道:“朕會。”
烏雪昭的心猛然一跳,仰臉看著他。
桓崇鬱眸色幽深地說:“雪昭,以後彆讓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靠近你。”
不三不四?陳煒峰?
原來皇上都看到了。
烏雪昭乖順地點頭,說“好”。
她當然不知道,皇帝的意思是,除了他,所有男人都不三不四。
桓崇鬱過來捧著烏雪昭的半張臉頰,拇指在她臉頰上溫和地摩挲,目光有些看不夠的沉迷和寵溺:“脾氣怎麼這麼好?”
懶得和無關緊要的人費神罷了。
烏雪昭抬手,摸了摸天子的手背。
桓崇鬱俯身,在她額頭上吻了吻。
她不會發脾氣,也不要緊。
他會。
桓崇鬱側翻上馬,單手立馬,道:“校場裡等著朕閱兵,朕晚些過來教你騎馬。”
烏雪昭輕笑著,衝他壓了壓雪白的下巴。
鄭喜跟了過來。
他可以送烏雪昭回殿內。
烏雪昭說:“不用,我自己牽著馬能回去。”
鄭喜也就立刻跟去了皇帝身後。
追上皇帝的馬蹄。
鄭喜可不敢掉以輕心,忠勤伯府小兩口的富貴算是到頭了,褫奪爵位不過是遲早的事。
若是從未得到過也就罷了。
得到再失去,永不複得,比從未得到隻怕是更痛苦。
桓崇鬱知道鄭喜跟了上來,稍一回眸,冷淡地吩咐道:“你回乾清宮一趟。”
讓鄭喜去取一樣東西。
鄭喜得令,應了一聲立刻調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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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雪昭回到臨漪殿附近時,禦駕隨行的兵士馳騁奔騰,呼嘯而過,不知誰說了一句:“皇上來西苑了!”
所有人都被驚動,殿前一陣騷動,爭相觀看禦駕。
這個時候,永寧侯府邀請的親朋好友,該來的也都來了。
沒見過帝王麵的,都蠢蠢欲動。
可惜並未看到帝王雄姿,人也就都散了。
朱清玥和汪驪瑛結伴出現在烏雪昭麵前。
朱清玥不善騎馬,但會騎,也換了一身騎裝,人比之前還清瘦兩分,風中蒲柳似的。
汪驪瑛是將門虎女,馬背上長大,則颯爽許多。
上回重陽相約,沒見成麵。
這回汪驪瑛一定要和烏雪昭當麵致歉,她拿著馬鞭過來,跟烏雪昭說話:“烏姑娘,你會騎馬嗎?”
朱清玥過來同烏雪昭見禮。
烏雪昭衝兩人回了禮,回答汪驪瑛:“我還不會。”
汪驪瑛道:“那我教你?”
朱清玥幫著說話:“烏姑娘,瑛兒的騎術很好,我的騎術就是她教的,從沒摔過。”
烏雪昭笑著搖搖頭:“不用,我已經找好老師了。”
汪驪瑛急了,連忙道:“我的馬可是萬裡挑一的良駒,西苑裡的馬都比不上我的馬。人都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找的老師沒有好馬,怎麼教得好你?”
烏雪昭笑道:“我老師的馬,也很好。”
汪驪瑛道:“那也沒我的好呀。除非是皇上的馬,那倒是比我的馬厲害不少。”
烏雪昭還是沒有答應。
汪驪瑛還欲再說。
朱清玥拉了她一把,站在兩人中間,打圓場道:“看來你們兩個是沒有師徒緣分了。”
汪驪瑛一下子清醒過來。
她願意道歉示好,不代表人家就樂意接受。
也許烏雪昭並不想和她學騎馬。
汪驪瑛也就隻好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