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婦科聖手邱太醫連夜過來為烏雪昭看診。
他年紀大,已過了花甲之年。
是故,男女大防並不那麼嚴苛。
烏雪昭穿戴齊整了,在梢間門裡由邱太醫把脈。
屋子裡除了迎梨迎杏,連靈月、靈溪都被關在門外。
這一診,望聞問切,花了兩盞茶的功夫,邱太醫才睜開眼,將手從烏雪昭腕子上拿開。
迎梨取走烏雪昭手腕上的帕子。
烏雪昭輕聲問邱太醫:“太醫,請問我的身子……”
邱太醫和藹笑道:“姑娘安心,姑娘的身子沒什麼要緊。”
烏雪昭一愣。
沒什麼要緊,難道是指……
可她與帝王已經有半年的肌膚之親,到現在也沒音信。
邱太醫來之前就知道要診什麼,因此隻是道:“我是說,姑娘康健沒有問題,至於彆的,還待我回去之後查查醫書,才敢給姑娘確切的結果。”
烏雪昭點了點頭。
能生不能生又如何。
子嗣緣,命裡有便有,無也強求不來。
邱太醫怕烏雪昭多思,便說:“姑娘彆多慮,好好安枕。”
烏雪昭福身謝過。
邱太醫惶恐虛扶一把,說:“……姑娘客氣了。”
烏雪昭讓丫鬟送太醫出去。
邱太醫走時,烏老夫人身邊也來了人。
夜深,老夫人沒親自過來,派了心腹媽媽來送太醫,隻可惜也沒打聽出什麼。
烏老夫人聽到音信,有種淡淡的失落。
雪昭的事,以後不歸他們烏家管了。
不是他們想插手就能插手的。
蘅蕪苑裡,靈溪、靈月兩個十分著急,一個急在眉眼,一個急在嘴上:“姑娘,太醫怎麼說?您究竟能不能……”
烏雪昭解了衣裳的扣子,搖頭道:“太醫沒明說,還要等一段日子。”
靈溪笑道:“這是好事。若姑娘真的完全不能有子嗣,反而好查出來。太醫既沒明說,至少比現在好。”
烏雪昭也這麼覺得。
再壞也不會比現在更壞。
靈月心裡卻難受。
若是毫無希望,念頭也就絕了,偏偏聽起來有些渺茫希望,便忍不住一直期待有個好結果。
服侍完烏雪昭休息。
靈月悄悄給菩薩敬了香。
天可憐見,姑娘才有出頭之日,願菩薩保佑姑娘事事順遂。
邱太醫回了宮。
先去的太醫院,然後才去見的帝王。
已經深夜了。
鄭喜在乾清宮外候著,見了邱太醫,大步走過去,急忙說:“您快進去,皇上一直等著呢!”
邱太醫有些緊張起來。
帝王很重視皇後。
但嫡嗣事關立國之本,彆說是皇帝,他也亦重視,還有滿朝文武。
桓崇鬱壓根睡不著。
見了邱太醫,冷眸越發清明,直截了當地問:“皇後身子如何?於健康可有妨礙?”
邱太醫是斟酌過的,他說:“回皇上,皇後身子有尋常女子該有的脈息,並無什麼異常。”
桓崇鬱皺眉道:“那為何皇後至今仍不來葵水?”
邱太醫說:“女子來葵水時候不儘相同,有來得早,也有來的晚的。也有一直不來的。”
但女子這類病情,從來隱秘。
從不來葵水的女子,他也隻診過一例。
桓崇鬱問,那一例是什麼情況。
邱太醫放低了聲音說:“……是石女。”
又告訴帝王,石女就是身體封閉,不能與男子行夫妻之事的女子。
知道姑娘家臉皮薄,太醫沒有當場問烏雪昭。
也不敢問。
桓崇鬱頷首,淡淡地道:“她不是。”
邱太醫微微震驚,隨即神色如常地說:“皇後身子從脈象上看無礙,但女子受孕之事則不好一概而論,能不能有孕,還要看子嗣緣分。”
他見多許多女子,身體很好,但就是懷不上。
緣故很多。
不是天生不足就好。
至少,她身子是康健的。
桓崇鬱眉目溫和了些,揮手道:“下去吧。”
“臣告退。”
鄭喜送邱太醫出去,照例囑咐了兩句,叫他不要亂說。
邱太醫說:“……鄭大人放心,我都知道。”
一個不好,就是滅族的事。
他哪兒敢隨意透露。
見過邱太醫,桓崇鬱就回寢殿洗漱。
睡前拆了烏雪昭給的紅包……倒是大方,十兩的銀票。
她月例才多少?
封這麼多銀子出去,也不嫌奢侈。
桓崇鬱讓鄭喜將封紅收起來。
燭火漸滅,猶餘一點亮光。
他掏出竹紋的帕子,蓋在雙眸和高挺的鼻梁之上,聞著淡淡的香氣入眠。
原該直接賞些銀子給她。
-
大年初二。
烏雪昭清早起來,在家裡吃了些湯圓,一會兒就要去江家拜舅舅。
烏旭海也跟著一起去。
烏旭海有兩家舅子要拜。
今年自然是沒打算去藍家,隻去江家。
藍家那頭也老實,知道藍氏乾了什麼事,再加上烏雪昭封後的事情,躲都來不及,更彆說來烏家找茬了。恨不得藍氏直接死了才好。
初二這天。
郭氏和陳煒峰來了,根本沒見藍氏。
隻有烏婉瑩來探望藍氏。
如不出意外,整個新年,都不會人來見藍氏。
藍氏憔悴了許多。
她本來就是個薄皮膚的刻薄相,人一憔悴,一雙眼看人時,空洞洞的。越發駭人。
烏婉瑩又是心疼又是怕。
藍氏太久沒見人了,婆子們也不肯跟她多說話,見了烏婉瑩,拉著她語無倫次地說話,一時哭,一時笑。
烏婉瑩安撫藍氏:“娘,您慢慢說。”
藍氏漸漸平靜下來,迫不及待問烏雪昭的事:“外麵都傳雪昭當皇後了,到底怎麼回事?她怎麼會成皇後?”
雖然在院子裡不能出門,可丫鬟婆子們說得多了,她隔著牆也能聽到幾耳朵。何況除夕那日動靜那麼大,想不聽到也難。
烏婉瑩搖頭,說:“我也不知道。”說來也是奇怪,她納悶地道:“怎麼頭一天外麵還在傳姐姐失貞,第二天立刻就下了聖旨。”
絕不是巧合。
早有安排似的。
皇上好像……早就認識了雪昭。
藍氏消息閉塞,倒沒聽說失貞的事,抓著烏婉瑩問:“什麼失貞?她怎麼失的貞?”
烏婉瑩哪裡知道。
那流言,她也就聽了幾耳朵,具體怎麼回事,她丁點都不清楚。
烏婉瑩隨口一說:“姐姐應該沒失貞呀,不然皇上怎麼會立她為皇後?就算失貞,那也是失身給皇上吧。”
藍氏心裡“咯噔”一下。
想起了什麼。
她是烏雪昭的繼母,烏雪昭以前的行蹤,她大體還是清楚的,要真的失貞,應該……隻有那一次了。
莫不是……
她竟陰錯陽差,幫了烏雪昭?!
藍氏瞪大眼睛,久久不能回神。
怎麼可能。
不可能!絕不可能!
烏婉瑩見藍氏神色有異,忙問道:“娘,您怎麼了!”
藍氏眼珠子一動不動,茫茫然說:“婉瑩,你還記不記得,你和姑爺在阜光寺相看那次……”
烏婉瑩點頭。
那怎麼不記得呢。
這是她最對不起烏雪昭的一件事。
不過……陳煒峰也真配不上她姐姐。
不嫁也好。
嫁了,也沒今日的機緣。
烏婉瑩再次問道:“娘,您到底怎麼說服的我婆母?”
藍氏顧不上回答,隻喃喃自語:“我讓婆子把她弄暈,留在靈空寺的一間門廂房裡……就是那回了。”
烏婉瑩一聽,頭皮都涼了,嗓音都發緊:“娘,您、您說您把姐姐弄暈了?”
藍氏回過神來,冷幽幽地看著烏婉瑩:“你以為,她難道會乖乖聽話在廂房待幾個時辰?”
若烏雪昭想法子逃出來,壞了事,她不光白費功夫,還要被夫家懲罰或者休棄。
為了萬無一失,不得不行事穩妥些。
烏婉瑩詫異道:“娘,您……”
一個姑娘家,暈在廂房裡幾個時辰……
沒出事才是萬幸!
藍氏不解地看著烏婉瑩,道:“婉瑩,你變了。”
變得袒護心疼烏雪昭了。
烏婉瑩拂開藍氏的手,平靜地說:“娘,您也應該變一變。”又道:“女兒過些日子再來看您。您好好保重。”
藍氏怔了怔。
看著烏婉瑩的背影,覺得喘不過氣來。
烏婉瑩從藍氏院裡出去,恰巧碰到了烏雪昭。
不止是烏雪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