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百官進宮朝賀帝王大婚。
忠勤伯府世子陳煒峰,自然也著朝服,隨父入宮。
受封世子以來,他雖空有世子品級,並無實職,從未上過朝。
這是他頭一次,衣著肅然,進宮見“大世麵”。
若皇後是任何一個女子。
今日他都不會心慌。
隻會因要進宮見識而興奮。
皇後偏偏是烏雪昭。
他在西苑裡偷見過烏雪昭……這事兒帝王肯定不知道。
所以他也不是為這個怕。
而是擔心以前他和烏雪昭之間鬨出來的流言,會傳到皇帝耳朵裡。他自知此前行事很是愚笨、魯莽,但,已經發都發生了,也隻能後悔莫及、惶恐不安。
偏偏認得的幾個狐朋狗友,還刻意來恐嚇他:“居然敢惦記皇後,你可算完了,你全家都完了。”
陳煒峰本來就怕。
經這麼一嚇,能撐著來朝賀就不容易了……等真正見到帝王時,那股從天邊而來的壓迫感,讓他失了神。
桓崇鬱高坐於龍椅。
見底下有一人魂不守舍,百官跪賀時,他卻呆愣站著,遲了大半步才跪下去。百官起身時,他又站歪了。十分失儀。
“那是誰?”
帝王著冕服,容色清冷肅穆,嗓音亦冷薄帶著天威。
鄭喜循帝王目光看過去。
又是那個蠢貨。
不由得道:“……回皇上,忠勤伯府世子陳煒峰。”
帝王冷淡道:“褫奪爵位。”
鄭喜高聲宣道:“傳皇上口諭,忠勤伯府禦前失儀,褫奪爵位。”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忠勤伯府父子,腿抖如篩糠,跪下道:“臣……草、草民叩謝皇恩。”
聖駕回了乾清宮。
忠勤伯府成了大家津津樂道的對象。
朝賀的功夫,就把祖宗爵位丟了。
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一家了吧!
消息傳去忠勤伯府時,郭氏差點昏過去。
烏婉瑩有些驚訝,但也沒怎麼覺得難過……有這爵位,並不是什麼好事。一家子的廢物。
何況,這爵位怎麼來的,還不好說呢。
相當於一切恢複原來的樣子罷了。
忠勤伯……哦不,陳家大老爺這回總算知道溺愛兒子是個什麼下場,回來就把陳煒峰毒打了一頓。
郭氏也是失態地鬼哭狼嚎,和丈夫吵架:“看看,看看!這就是你寵妾滅妻,寵出來的好庶子!”
烏婉瑩關上門。
什麼都不管。
但,作為府中主子裡頭地位最低的,怎麼可能不受波及。
烏婉瑩一樣被叫去陳家祠堂受訓,公爹婆母紛紛怪她:“管不好丈夫,娶你何用!”
烏婉瑩一下子來氣了。
陳煒峰是現在才像個廢物嗎?在她嫁進來之前不就是個廢物!
烏婉瑩跪也不跪了,站起來看著他們一家子冷笑,挨個罵過去。
先是公爹陳大老爺:“寵妾滅妻,溺愛兒子。”
再是婆母郭氏:“刻薄冷血,攀炎附勢。”
還有她那抱著屁股趴在地上哭的陳煒峰:“不學無術,魯莽愚蠢!”
最後踹了一腳,腳下的蒲團,吼道:“我姐姐是皇後,姐夫是皇上!你們陳家現在是什麼東西?有幾個臭銀子了不起?有膽子就把我休了!”
這一罵,把亂糟糟的一家子罵傻眼了——高嫁進來的兒媳婦都敢蹬鼻子上臉。
但心裡卻是怕的。
這風口浪尖兒的,陳家膽敢休皇後的妹妹試試。
今兒隻是奪爵,明兒就是抄家。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陳家一家反而慫了。
連一家之主陳大老爺都不敢說話。
這一刻,烏婉瑩真存了和離的心思,心底裡壓根不怕,冷著臉道:“從今以後,再這樣父不父、子不子,倒也不用你們休我,我自請和離!”
狠狠踹了陳煒峰一腳,道:“還趴著乾什麼?滾回房去念書!”
陳煒峰想還嘴。
兩道目光從上麵射下來——親爹和嫡母都瞪著他。
老老實實閉了嘴。
烏婉瑩轉身出去,丫鬟扶著陳煒峰回房。
這一遭大亂,就這麼過去了。
烏婉瑩其實回了房,手都在發抖。
天曉得她怎麼敢在夫家祖宗和公爹、婆母麵前,逞威風。
真要被休了……到底還是下下策。
烏婉瑩無端想起靈空寺裡抽的那個簽。
大師說她抽的是中簽。
如今看來,的確是中簽。
相比之下,她不像烏雪昭那樣,一帆風順,從此一切唾手可得。
陳家不複往日風光,日後她想要什麼,都要自己去努力去謀劃,卻也未必有個好結果。
若還想照顧到養母藍氏,更要費一番心思。
不過,日後的日子再怎麼辛苦。
到底還算有盼頭。
她也比真正的苦命人,幸運許多。
烏婉瑩十分知足。
她看著皇宮的方向,笑了笑。
娘娘,我做不到像您那樣雲淡風輕。
但是麵對這一堆爛攤子,她不會失意,她會努力將日子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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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命婦朝賀之後,烏婉瑩一直都沒進宮找皇後求情,替陳家恢複爵位。
靈月都覺得稀奇:“娘娘,姑奶奶是不是不會來了?”
烏雪昭一邊裁料子,準備給皇帝做一件貼身的睡衣,一邊道:“她不會來了。”
靈溪笑道:“不來也好。奴婢多嘴說兩句,忠……陳夫人也不是個好相與的,若爵位仍在,姑奶奶的日子可不好過。如今沒了爵位,陳家肯定亂成一團,姑奶奶要是立得起來,借娘娘的威風,倒是個掌家出頭的好機會。”
靈月琢磨了一會兒,想起郭氏從前來烏家,狗眼看人低的樣子,道:“還真是這樣。”
正說話,皇帝來了。
烏雪昭一看時候才知道,快要用午膳了。
雖說乾清宮和坤寧宮隔得不遠,但隻是一頓飯的功夫,來回折騰到底浪費時間。
外頭還春寒料峭,她並不希望皇帝中午趕過來。
但人都來了,總不能趕人。
烏雪昭親手替皇帝解了肩上的披風,遞給宮女。
桓崇鬱見笸籮裡有布料,便問她:“你在宮裡縫什麼?”
正好要詳細地測一測皇帝臂長、肩寬。
烏雪昭拿起軟尺,在皇帝身上比劃,說:“想給您做一件貼身穿的衣裳,您彆動。”
桓崇鬱站在原地,由得她在他胸膛上劃來劃去。
他雙臂自然垂在兩側,與腰間有一道縫。
烏雪昭雙手從他兩肋穿過去,將軟尺繞到他身後。
才貼上他的胸膛,便覺臉頰上一道溫熱的呼吸。
抬頭一看,帝王目光灼灼。
一個女子主動抱著丈夫,分明是在向自己的丈夫投懷送抱。
烏雪昭無端臉頰一紅,想把軟尺從帝王身後拉過來,繼續去量他腰圍。
桓崇鬱卻是攬了一把烏雪昭的腰。
將她摟在懷中。
宮人們紛紛低頭,悄無聲息退下。
烏雪昭在他懷裡喚了一聲:“皇上……您先讓臣妾量完。”
桓崇鬱不理,橫抱起她,大步進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