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不想讓長淵收柳扶英做徒弟,不僅是因為少年人的嫉妒和醋意。
畢竟,他現在能十分清晰的把“師父”和“便宜師父”區分開。
師父答應過隻收他一個徒兒。
便宜師父卻沒有這個限製。
他能入雪霄宮學藝,不也沾了便宜師父“花心”的光了麼。
可柳扶英這個人,虛偽又造作,實在令人厭惡。
就說風回鎮那二十條弟子的性命,雖有柳文康頂了鍋,這個柳扶英可脫不了乾係。那一身修為,多半也不乾不淨。這些世家大族,表麵光鮮亮麗,人才濟濟,內裡不知藏了多少汙納了多少垢,比他這個“品德敗壞、心術不正”的小妖強不到哪裡去。
在他們麵前,昭昭一點都不覺得自卑,更多的是不服氣。
比如柳扶英。
慣會仗著自己體內有墨羽的一魂一魄,去討長淵關心。
便宜師父怎麼能收這樣的人做徒弟?
誰知道這人入雪霄宮的目的是什麼,會不會傷害便宜師父?
“他這個人。”
昭昭想了想,悶聲哼道:“品德十分敗壞。”
“師父,你能不能彆收他入門,報恩有很多方式,不一定非要收徒呀。”
長淵原本還默默聽著,聽了這句,不由挑了下眉,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這小東西,自己什麼品德難得自己不清楚麼,竟然還嫌棄旁人品德不好。
“此事已然定下。”
“勿再多言。”
長淵抬手化出縷劍氣,熄掉夜明珠的光芒,含著絲警告道。
昭昭也知道自己什麼分量,也沒真臉大如盆的覺得長淵會因為他的一句耍賴之言改變主意。
但昭昭就是忍不住想說。
昭昭知道,一旦柳扶英正式入門,長淵恐怕更沒心思管他了。
這雪霄宮裡,也沒他什麼位置了。
以後,他再也不是戰神門下小弟子,戰神的關門弟子了。
人家都是憑著高貴的身份、驚世的天賦或是對雪霄宮天大的恩情拜入門的,隻要他,是靠不入流的手段,死纏爛打,半逼著便宜師父收他為徒的。
人家叫拜師。
他叫攀高枝。
人家都有正式的拜師大典,門當戶對,你情我願,隻有他,還是靠掌事送的玉牌,連個正式的入門儀式都沒有。
像撿垃圾送的。
昭昭又生氣又嫉妒又難過。
一想到今日是自己最後一日當便宜師父的“小弟子”了,更難過了。
心口忍不住一陣抽疼。
元神也輕微震蕩起來。
昭昭知道,這是他精神病又要發作的征兆,他不能鑽牛角尖,把自己陷入危險中。他是來吃藥治病的,不是來自殺的。
他現在最緊要的是修煉,提升境界,衝破那三十五道無情境,讓自己儘快變得強大起來,而不是吃彆人的醋。
“沉住氣。”
昭昭在心裡告誡自己。
“不要搭理那個柳扶英。”
“和垃圾較勁,就是在浪費生命,就是在慢性自殺。”
要是因小失大,再引出背上的舊傷,就更得不償失了。
如此想著,震蕩的元神果然平複不少。
心態擺正了之後,身上各處傷口又開始叫囂。
昭昭哼唧了聲,翻過身,麵朝裡,拉起被子,蒙住臉。
長淵納罕。
這小東西,還鬨起脾氣了?
這念頭剛一落下,少年卻又雪團子似的,哼哼唧唧卷著被子滾了回來,滾進了他懷裡。
長淵:“……”
昭昭則在冷靜了一下之後,徹底想通了。
和生氣相比,吃藥更重要。
於是再度抱住長淵的腰,嗅著熟悉的蓮花氣息,沉沉睡了過去。
**
次日一早,昭昭天不亮就起床,再度來到了天道入口。
距離卯時還有一刻,昭昭便直接大剌剌盤膝坐在廣場上,吃靈樞帶來的早餐——他最愛的牛乳羹。
靈樞擔憂:“小公子真的又要入天道試煉?”
小公子昨日剛突破了一層境界,按正常規律來說,至少需要休養三日,才能開始下一步試煉。否則會有體力透支的危險。
昭昭一手端著碗,眼睛輕眯著,望著東方將透不透的那抹魚肚白,美滋滋喝了一口牛乳。
“是啊。”
“你記得提前給我準備好傷藥和好吃的零嘴,我這回進去,大約得三天才能出來。”
靈樞歎氣:“屬下知道,小公子因為君上要收柳小公子為徒的事情心裡不舒服,可小公子也不能因為這事,拿自己身體開玩笑啊。這樣連續不停的試煉,可十分危險。”
“放心吧。”
“你主子我天賦異稟,不會有事的。”
“還有,注意你的措辭,什麼叫因為柳扶英心裡不舒服才來試煉的。我心裡頭是不舒服,可我想何時試煉是我自己的事,與他有什麼關係。他有那麼大麵子麼。”
靈樞一個下人,也不好再說什麼。
隻能囑咐:“那小公子注意防護,三天後,屬下準時過來這邊接您。”
“行。”
昭昭把見底的碗丟過去,拍拍衣袍上沾的土,利落起身,頭也不回的背著靜心往即將啟動的天道入口去了。
一十四州曆史上,修無情道的弟子幾乎兩隻手就能數過來。
如果再把範圍縮小到成功入道、飛升成神,一隻手都用不完。
因昭昭是本屆新弟子唯一一個選擇無情道的,每日隻有這一個小小少年在道內試煉,守道者“無情”已經眼熟了昭昭。
“小家夥,昨日剛突破第十道無情境,今日又來,你找死麼?”
昭昭一踏入無情道內,無情便冷冰冰的,幽幽開了口。
守道者並無實體形態,如煙雲如空氣一般散布在道內,窺視著道中一切情況,監視弟子的試煉過程。據說他們生於鴻蒙之初,即使上神級彆的神,都未必能看到他們的本體模樣。
因為久無人擇道。
即使擇了的,也大多半途而廢。
在其他道的守道者兢兢業業行守道之責時,無情大部分時間都在冬眠。
因而那日無情道門轟然而響,將無情從冬眠中驚醒時,無情著實激動了一番。
激動之後。
無情看到一個身量不足五尺,看起來毛兒都沒長齊的少年背著靈劍走了進來。
無情淡定的躺了回去。
一個連鹽都沒吃過多少的小崽子,恐怕連情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就敢來修無情道,家長不管管嗎。
以往那些個年過半百的老家夥都鮮少能通過十道試煉,這樣的小崽子,能過上一道就不錯了。
剛開始,無情完全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態,等昭昭知難而退。
甚至連笑話都懶得看。
第一道試煉,小崽子足足花了十天半,才渾身是血的從煉境裡爬出來,連劍都握不起來。
無情冷漠的想。
嗯。